“弟子已经积攒了十五年,再给我一个十五年,我一定全部完成,到那个时候,功遂身退,留下来的大好局面,无法更改的铁律,哪怕是皇帝,也没法反扑,就算有心思,我也不会留下爪牙给他。”
唐毅斩钉截铁道,其实他心里有数,不会这么容易,皇权和相权斗了几千年,岂能轻轻松松就给解决了。
不过为了安定老师的心,也只好说两句大话了。
唐顺之眯缝着眼睛,思索着唐毅的话,半晌长叹,“行之,你的胆子可比为师大多了,我本想着撑到新君登基,再把你送入内阁,到时候,凭着你帝师的身份,加上裕王秉性懦弱,至少有几年的功夫,任意挥洒,做出实打实的功绩。为师听说,裕王虽然外面谦和,可是沉溺酒色,并非长寿之人,裕王死了,到时候主少国疑,你身为两朝元老,威望泼天,自然无往而不利,十几年的功夫下来,大明保证能够焕然一新,天下大治,到时候你就是名标青史的贤相,为师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的。”
唐顺之把他的心思和盘托出。
“师父,指望着用纲常约束皇帝,让他们老老实实听话,即便是裕王,也恐怕不行,真正能让人恐惧的只有拳头!”唐毅平静的语气之中,透着杀机四伏。
唐顺之盯着弟子,突然眼前恍惚,仿佛从唐毅的身上,涌出无数的光,宛如初升的太阳,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愿老天保佑,自己没有选错人物,日后是盛世中兴,还是天下大乱,都在唐毅的一念之间了,治国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无论如何,史册彪炳,是跑不了的。
“行之,为师本以为杨博会成为你的阻碍,看你的心胸,只怕远在杨博之上,他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啊。”
唐顺之骤然提到了杨博,许久以来,此老都没什么动静,实际上他一直没有放弃对内阁的追求。
入阁拜相,几乎是每个读书人的目标,杨博身为晋党的领袖,有更深的打算。晋商发展了一百多年,已经到了极致。再想突破,就必须获得更多的权力,入阁拜相,替晋商保驾护航,是杨博的必然使命。
上一次他想借助唐毅和徐阶的斗争,趁机入阁,结果唐毅没有上当,反而摆了杨博一道。痛定思痛之后,杨博一改投机取巧的伎俩,转而采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拉拢朝臣,不惜身份,屈身下士,折节下交。
经过两三年的努力,杨博已经拥有了足够的本钱,可以通过廷推,顺利入阁。
唐顺之拼着一口气,想要硬撑到嘉靖驾崩,除了护送弟子入阁之后,还有一层目的,就是挡住杨博。毕竟晋党的领袖,根基深厚,实力惊人,和徐阶专注于官场不同,杨博在九边,在商界,都有强大的号召力。
他入阁之后,龙入大海,虎归深山,再也无人能抑制。
可假如嘉靖死了,裕王登基,以杨博的身份,能舍了老脸不要,和一帮晚生后辈抢吗?不管任何人,到了内阁,都要先低声下气,把屁股坐热了,和裕王的师父一起熬资历,老头子保证拉不下脸。
最后的几个月,是杨博入阁最后的机会。撑过去,此老就只能止步内阁之外。
别看差不了多长时间,一个是两朝元老,一个是新朝显贵,地位完全是不同的。
老师为自己想到了这么多,今生今世,师恩难报。
一想到这里,唐毅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了,伏在恩师的身上,放声痛哭。唐顺之伸手,拍了拍唐毅的肩头,想要说什么,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
好半晌,唐毅哭够了,才不好意思道:“师父,弟子失态了,您老立刻上书请辞吧,抛开一切政务,什么都不用想,让弟子好好照顾您老。”
唐鹤征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药碗进来,鼻子头红红的。
“爹,您老就听师兄的吧,不要再操心了。”
唐顺之叹了口气,“我已经是半截枯木,什么都放下,也多活不了一年半载,生死有命,何必那么在乎啊!”
“不,我们在乎!”唐毅坚定说道:“师父,您老苦心焦思,不过是让弟子占一个好位置,实现抱负,可是在君臣纲常的圈子里,怎么绕都是输,因为皇帝输了,可以掀桌子重来。这一次弟子就要让您老看看,我也同样有掀桌子的本钱!皇帝不讲道理,我同样可以不讲道理,区区几个阉竖,真以为能翻了天,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在老师的面前,唐毅再无保留,“您老一定要好好看着,东南就要有一场好戏上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