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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老师身后的唐毅,想得比老师还多。
自从严嵩去后,嘉靖对大臣没有了太多的期待,他只有两条红线,第一是不许干涉他修玄,第二是不准窃取他的权柄。
除此之外,随你们折腾,朕都懒得管。
这也是嘉靖迟迟没有表态的原因。
眼下徐阶内忧外患,弹劾的奏疏纷至沓来,加上之前嘉靖心里头也有不满,换一个首辅,也没有什么不妥。
可是嘉靖吸取了徐阶的教训,他需要一个“严嵩第二”,而不是“徐阶第二”。
换句话说,谁继承首辅朕不管,但是必须听朕的话,支持朕修道,只要做到这一点,就可以上位。
这也是成为嘉靖朝首辅的最后一道考题!
唐顺之是什么人,名满天下的大学问家,让他违背良心,支持嘉靖修道,甚至要像严嵩和徐阶一般,赤着脚,头上插满香花香草,一起在宫中跳大神,成为万古的笑柄,还不如杀了他来的比较痛快。
老师不会答应的,唐毅笃定地想到,可是他却想错了,只见唐顺之往前迈了一步。
“陛下,君优臣辱,君贵臣荣,陛下敬天爱民,重修朝天观,乃是顺天应人之举,臣以为当立刻派专员,尽快修复受损朝天观。”
隔着纱帐,看不清嘉靖的面目,可是他的语气之中,透着轻松和喜悦。
“唐阁老,你的提议甚和朕心,只是你以为何人督修朝天观最好呢?”
“启奏陛下,臣不才,愿意请……”
“旨”字还没有出口,突然有人低声说道:“陛下,臣以为不可。”
嘉靖和唐顺之都愣了,唐顺之一回头,只见唐毅满脸的凝重,不理会老师警告的目光,走了两步,跪在嘉靖面前。
“启奏陛下,臣以为重修朝天观,耗资巨大,保守估算,也要两三百万两银子,说的不客气一点,就是用金银堆出来的。眼下户部空虚,年初许诺赏赐宣大有功将士的赏银,还有七成没有到位,俗话说好钢用在刀刃上,与其修一个大而无当的朝天观,不如把把银子赏给将士,或是整修河工,才是真正利国利民之举,臣请陛下三思。”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完,整个寝宫都傻眼了。
尤其是伺候在旁边的黄锦,他连忙用力揉眼睛,揉得眼珠子都红了。没错啊,还是那个唐毅,可是他怎么被鬼附身了?
一贯以来,都以讨好嘉靖为天职的唐毅,怎么突然就改口了?哪怕反对修朝天观,也不该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啊,咱迂回婉转一点成不?唐毅啊,你的精明强干都跑到哪去了?黄锦满肚子话,就是说不出来,急得直转圈。
正在这时候,纱帐撩开,探出了一张清瘦的脸庞,两道匕首一般的目光,在唐毅身上不停逡巡。
嘉靖更不敢相信,刚刚的话是唐毅说出来的,他仿佛没听清楚,只是抓着手里的紫金杵,淡淡道:“唐毅,你有什么看法?”
唐毅挺直了腰杆,目视前方,平静如水。
“陛下,臣以为大明江山,如蜩如螳,东南倭寇还没有完全平定,西北俺答气势汹汹,西南有土司叛乱,天灾人祸不断。当此时,应该于民休息,尤其是一些享乐工程,万不可再修了。朝天观不过是皇家祭祀庙宇之一而已,即便烧了,还有玄都观可用。更何况修造宫观,就要征调民夫,眼下正是秋收之时,百姓一年的辛苦,就看这一个月了,陛下若是征调民夫,影响了秋收,数十万计的人家都要受到影响,臣斗胆请求陛下,以苍生为念,不要再修朝天观!”
天雷滚滚,雷死了一大堆人啊!
开什么玩笑啊,唐毅怎么干起了言官的活儿?黄锦偷眼看去,发现嘉靖瞳孔紧缩,下巴上的胡须不住颤抖,我的天啊,多少日子了,还没见嘉靖这么生气过!
“唐大人。”黄锦硬着头皮冲了出来,“唐大人,你以百姓为念,是一片好心,可是陛下乃是君父,数十年苦修,为的不也是天下苍生吗?众所周知,你理财有道,区区朝天观又能花费多少银子,总不能让皇爷不舒服吧!”
唐毅丝毫没有被黄锦的话打动,反而朗声说道:“正因为陛下是万民的君父,自古以来,父亲没有不爱护儿子的,臣因为陛下能以对待子女之心,对待万民苍生,这才是社稷之福,万民之福!”
疯了,真的疯了!
当初那么听话,费尽心思,帮着自己找银子的小东西变了,变成了教训君父的混账东西!
“来人,把他给朕压押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