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几天下来,徐阶一直都沉默不语。
就算杨继盛被抓,他也不发一言,骨子里的寒冷让人绝望,让人疯狂!
天地君亲师,师徒如父子。
这可不是一句空话,身为师父,不保护徒弟,乃是被万众唾弃的,张居正一度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师父?
“唉!”沉默的徐阶终于长叹一口气。
“叔大,你是想遂了严党的意思,让陛下把为师打成朋党,让所有人都跟着完蛋吗?”
饶是张居正智谋百变,此时也是一阵愕然。
从去岁开始,严党出手拿下聂豹,接着又逼退了礼部尚书欧阳德,徐党和心学一脉在京的势力严重衰退,就剩下徐阶苦苦支撑,其他人的处境同样不好。晋党的领头人,兵部侍郎杨博再度出镇九边,名为对抗鞑子,实际上也是屯田避祸。
如今严党一家独大,呼风唤雨,所向睥睨。这时候跳出来和严党斗,绝对是九死一生,任何聪明的政治家都不会如此!
但是理智归理智,感情归感情,张居正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冷酷到了极致的无情。
此时,突然管家前来禀报,说是陛下宣召。
徐阶仿佛弹簧一般,霍然而起,该来的总会到来,急忙换上官服,向着西苑赶去。临走之时,他拍了拍张居正的肩头。
“为师会嘱托陆炳的!”
这句话简直就是临终关怀,直接把张居正打落到了谷底,他真不知道自己如何去面对王世贞,如何面对杨继盛?
……
徐阶无暇顾及弟子的想法,他一路匆匆,赶到了西苑,麦福麦公公早就等待多时。
“徐阁老,主子刚刚召见了严阁老,您可要悠着点。”
“多谢公公提点。”
徐阶面无表情,进了精舍,向嘉靖行礼已毕,自觉站在了严嵩的身后,宛如小吏一般。严嵩的寿眉挑了挑,没有说什么。
嘉靖看了看徐阶,突然冷笑道:“徐阁老,大年三十,又出了个狂犬吠日的畜生,把朕的江山说的一钱不值,还说严阁老是最大的奸佞,让朕杀了他,你说朕该不该听他的啊?”
从嘉靖冰冷的语气之中,徐阶感到了彻骨的寒冷,他很清楚杨继盛保不住了,也不能保!转瞬之间,徐阶就做出了选择。
“几十年来,陛下敬天修德,大明中兴,百姓安居乐业,纵使有些许毛贼,也不成气候。严阁老宵衣旰食,为了江山殚精竭虑,微臣看在眼里,愧不能比。严阁老乃是本朝柱石重臣,岂能斩杀?臣以为应当立刻将弹劾之人交由三法司治罪,以正视听。”
所谓三法司,就是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虽然这三处都是严嵩的人在把持,但是毕竟身为文官,多多少少要讲些情面,总比锦衣卫的黑牢要好,这也是徐阶唯一能争取的。
嘉靖不动声色,看了看严嵩。
“严阁老,你怎么看?”
“启奏陛下,徐阁老大义灭亲,老臣颇为佩服!”严嵩把“亲”字咬得很死,语气中不免嘲讽。
“老臣身为首揆,被弹劾乃是家常便饭,早就不在乎了。只是此次弹劾之人,竟然假传亲王之语,攻讦老臣,老臣惶恐不已。”严嵩说着跪伏在地上,老泪横流。
“裕王、景王居于深宫,贤德之名,天下皆知。他们何以能知晓老臣奸佞,真不知是何等丧心病狂,竟然为了陷害老臣,攀扯亲王,有辱皇家威仪,老臣实在是罪该万死!”
严嵩哭天抹泪的一番话,听在徐阶的耳里,简直就是晴天霹雳,震得他浑身发抖,几乎摔倒。
论起政务严嵩不成,可是捕风捉影,诬陷忠良却是顶尖的。一句随便的言语竟然被发挥到了极致,他明着说杨继盛是假传捏造,如果徐阶不反驳,那杨继盛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反驳了呢,那结果更糟,就代表真有其事,嘉靖从来不缺乏联想力,二王怎么会知道,肯定是有人告诉了他们,那谁和藩王结交呢?不用问,就是眼前的徐阶!
大臣结交藩王,想干什么,还不是要改朝换代,另立新君,再看杨继盛的奏疏,正好戳中了嘉靖的软肋,徐阶死定了!
事到如今,徐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能拜伏在嘉靖面前,浑身颤抖,“微臣恳请陛下圣断!”
嘉靖扫了一眼徐阶,不由得失望,这家伙也太软弱了吧?这么容易就抛弃了学生?嘉靖突然把袖子一甩,一份奏疏落到了严嵩的面前。
“严阁老,你看看这个,看完之后,朕想要一个解释!”
严嵩揉了揉眼睛,看着面前满是图画的奏折,彻底傻眼了,这是唱得哪一出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