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晚上十二点,我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在门外酒吧依旧隐隐传来的喧闹声衬托之下,房间内越发显得静谧空荡。
“咚咚咚”
耳边先是突然响起了几道轻柔而清晰的敲门声,紧接着办公室那道厚实的原木门就被人推了开来,简杰的脑袋从门缝中伸出:
“钦哥。”
在简杰的叫声中,我将目光从手中的一本小说上移开,看了过去。
几米之外,简杰身体微微一侧,在他身后,周波腋下夹着一个随身小拎包,默默站立在空旷的走廊上,在远处五颜六色的射灯照耀之下,整个人依旧沉静似水,却又仿佛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风霜感。
那一刻,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同窗共读、一起玩耍,也曾经跟随我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好兄弟,一时之间,在早就已经修炼到位的不动声色之下,我的内心却情不自禁感到了一阵难以言说的酸楚。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周波,你何苦,又何必!
“简杰,把门关好,周波,你进来吧。”
房门在周波的身后缓缓关闭,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了我们这两个已经因为欲望利益等现实种种而恩怨纠缠,却又未必是真心彼此仇恨的薄命人。
周波领命前行,一路走来,在我的观察之下,他始终面色如常,根本就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之处,就连双眼都是一如既往,恭敬而礼貌的避开了与我的目光对视,恰到好处的聚焦在了我的鼻尖上。
这就是周波,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拿捏到位,圆通自若,让人不得不欣赏。
短短几步之后,周波的脚步停在了我的办公桌前面一尺见方,笔直站好,看着我喊道:
“钦哥!”
我暗自长长叹出一口气,放下手中书本,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说:
“你来之前,就在这个房间里,我一个人想了很久很久,想起了很多平时不会去想的事情。小波波,坐吧,坐下来,我们两兄弟好生谈一谈。”
“小波波”这三个字,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和周波都还是懵懂少年的时候,我们一起在九镇上街的小录像厅里面看叶子楣的三级片,我从中第一次学到“波霸”这个词的时候,给周波取的外号。
如今,我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叫过他了,而其他知道这个外号的人,也大多都不敢或者不方便再这样去叫。
而此时此刻,当我一时兴起在上面那段话中加入了这个外号的时候,我并没有刻意去掩饰自己内心中那些复杂而深刻的情绪。
所以,接下来的那一瞬间,我极为敏锐的捕捉到了周波眼神里泄露出的几许一闪而过的诧异和伤感。
那种发自内心的细小情绪让我意识到,在走进这个办公室之前,周波的心里或许已经是做过了无数的预想和准备,但他一定没有想到,我的第一句话居然会这样的饱含深情,居然会像他一样的疲惫!
有些事情,虽然他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但通过这两天发生的一切,通过我抓小满,通过我让张飞下重手,以周波的聪明,他肯定也察觉到了我们之间开始疏远和防范的种种蛛丝马迹。
毕竟,距离那些纯真美好的过往,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
所以,以他对我的了解,他想不到我怎么会有这样突如其来却又无比真挚的情感流露。
其实,几个小时之前,我也没有想到。
当时,在小二爷家里,收到袁伟的短信之后没有多久,我们又接到了九镇方面的消息,万宝路被废了。
打了胡元之后,意识到闯下大祸的他,并没有听张飞的话等在巨龙大酒店里,而是转身就逃跑了。不过,仅仅是几个小时之后,张飞就带着人在万宝路女朋友位于县城城关镇的家里抓住了他。
张飞挑了他的两条手筋,准确而完美的做到了我的要求:
“总之,我只要一点,从今以后,我要万宝路两只手再也不可能打任何人的耳光!”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兄弟三人再次经过了一番非常激烈的讨论和争辩。
我们的意见分成了两派,打或者不打。
险儿的性格向来都是遇弱则弱,遇强更强,就算是经过了几年浪迹天涯的风霜磨砺,骨子里面也依旧是那副吃软不吃硬,宁折不屈的脾气。
可是那天,他却一反常态,选择了不打。
他的理由很简单,皮财鱼金子军如同冤魂缠身,方五莫之亮也在猛鬼索命,黄皮已经在省城对我出过一次手表明了态度,如今经过昨夜的洪波事件,就连老鼠这一派也节外生枝,后果未明。
现在打,实在是风险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