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然大家都认为只能打了,那么,怎么打?金子军,我们应该怎么打?”
当最关键的这个问题出口之后,房间里出现了很诡异的一幕。
小二爷、险儿、地儿三个人都同时半边嘴角一扯,一边微微摇头一边笑了起来。
笑得讽刺而又苦涩。
这个世界上,不止他们三个,我相信,只要是认识我们的人,就不会有任何一个相信我能够打赢金子军。
哪怕是亲自下达了这个命令的廖光惠本人也一样。
我百分之百确定,在我之外,廖光惠一定还有着另外一着,而那一着才是他真正的胜负手。
至于我,最多也只不过是一个障眼法,一个可以把局势搅乱,尽量让金子军分散注意力的马前卒而已。
就在今天凌晨,第一道天光射入我的卧室之前,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认为自己死定了。
哪怕是现在,我也不觉得自己度过了这个有生以来的最大危机。
但比起昨夜而言,一切都还是不同了。
起码,我已经有了一些信心,有了一线希望。
因为,在凌晨推开窗户的那一刻,我无意中看见了窗外的公园里,有一个晨练的老头在舞剑。
看样子,那把剑应该是一件做工粗劣,价格低廉毫无杀伤力的工艺品。在晨光下,闪烁着一种夸张却绝不锋锐的银芒,那是电镀才能造成的效果,而真正的利刃绝对不会电镀。
可就是这一道道拙劣的银芒,却如同绝世神兵一般劈开了我眼前的迷雾,在九死一生的危局中,硬生生帮我劈出了一条生路。
它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一个久远到已经不记得是在何时何地哪本书上看到的故事。
接下来,我把这个故事,说给了我的三位兄弟。
“在一个房间里,就像我们这个房间这么大。有三个大人物坐在一起,一个是国王,一个是高僧,一个是富翁。有一个士兵站在他们的中间,士兵没钱没势,也没得任何杰出的地方,只是,整个房间里,只有他身上带了一把锈迹斑斑的破剑。每个大人物都希望士兵可以帮助自己杀死另外两人。国王说:‘我是你的合法君主,我命令你杀了他们。’高僧说:‘我奉神之喻,命你除魔。’商人更直白,掏出了所有的地契珠宝:‘只要你杀了他们两个,我所有的财富都是你的。’我想问问你们,你们觉得这个士兵应该怎么做?”
在我的目光注视之下,三个人的表情却变得越来越迷茫。几分钟过后,险儿扭过头与小二爷对望了一眼,这才率先说道:
“不好说,这个问题基本上没得答案,也有太多个答案。全部都要看这个士兵自己怎么想?他要什么?”
没有一刻放松,险儿的话语刚刚落音,我差不多是用一种咄咄逼人的语气,立马接口说道:
“士兵?士兵一没有王冠江山,二没有菩萨保佑,三没有一分钱,除了手里的那把破剑,他什么都不是。他凭什么决定三个大人物的生死?嗯,你们告诉我,凭什么?”
三人再次对望思索半晌,依旧是险儿小声说道:
“至少他还有一把破剑,在这个时候,权力财富地位都没用了,已经被抵消了。而唯一拥有决定生死的力量的就是那把破剑。”
“哈哈哈哈哈……”
自从省城遇袭开始,一直到片刻之前,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压抑在我心头的重负与阴霾,在险儿的这句回答之后,终于彻底消失不见,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觉当中,我甚至是有些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了起来。
然后,面对着三人茫然无措的询问眼神,我笑着说出了一句话:
“是啊,既然真正决定生死胜败的是拿着破剑的士兵,那我们又为什么非要假惺惺地承认国王富豪有力量呢?”
一刹那,除了地儿依旧满是茫然举目四望之外,小二爷和险儿的眼神都开始变得深沉悠远,几乎同时陷入了各自深深的思索当中。
“只不过,这个房间虽然不大,却太黑了。也许整个房间当中,拿着刀剑的人不是只有我们,在那些漆黑的角落里,一定还站着其他的士兵!有些士兵和我们一样,也是国王的人;有些士兵是高僧带来的护法,还有些士兵是富翁的扈从。这个士兵面对的是一个死局,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但,这也是我们兄弟混到今天为止,前所未有过的天赐良机。”
“胡,胡钦,你是说……你想要……”
沉闷凝重的气氛里,小二爷的声音嘶哑飘忽,虚弱得就像是几根游离在空中一扯就断的蛛丝。
他们懂了,他们终于都懂了!
此时此刻,就连地儿都已经不再左右张望,他情不自禁地掏出湿纸巾,机械而猛烈地揩起了自己正在剧烈颤抖的手掌。
当口干舌燥的小二爷再也无法顺利继续下面的说话之后,我站起身来,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上身前俯,居高临下地死死盯着他们三人,用最为缓慢却又无比坚定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动不动三个大人物其实根本无所谓,那些大人物下不了场!而且,险儿你刚已经说了,他们的力量已经相互抵消了。对这个士兵来说,只要搞定了其他所有的士兵,只要房子里,拿着刀剑的人只有他一个。那么,从今往后,这个房间里,能让大人物坐的椅子,就不再是三把,而是四把!要死卵朝天,不死当神仙,成王败寇,仅此而已,兄弟们,还敢不敢陪着我一起,亡命拼一回?”
当最后一个字从我口中吐出之后,险儿眼中突然冒出了一种催魂夺魄的慑人精芒,带着一种近乎于癫狂般的兴奋,嘴唇剧烈颤抖着,却又说不出一句话,就那样呆呆望着我,就像是一个饿了八千年的饿鬼,看见了世界上最好吃的美食。
“胡钦,怎么做?”
“从今往后,这些事小二爷都不要再直接插手,你只需要把好盘子站稳桩,险儿,三天之内,给我查出打廖光惠的那个人;地儿,办一张十万块钱的卡,明天之前,安排橙橙和我见一面。”
动手打廖光惠的人是一个瘸子。
除了这一点之外,我们再也查不出更多信息。这个人并不是金子军固定班底中的任何一个,皮财鱼手下也从来不曾听说过有一个瘸子。
但是,对于这个看似籍籍无名,平白无故冒出来的神秘对手,我不仅没有丝毫轻敌,反而格外警惕起来。
因为,这代表着招标会那天的冲突,确实不是意外,而是金子军故意为之。
为了这场战争,他早就蓄势以待,做好了一切准备。
廖光惠独霸一方的局面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多年苦心经营,积攒下的威望名声,在每一个无论仇敌还是朋友的江湖人心中,都已经是根深蒂固。
如果那天,金子军带去的是几个老流子,那么凭着老流子们的油滑奸诈,在正式面对廖光惠的时候,不见得就真会做到那般翻脸无情,说动手就动手,丝毫不留半分余地。
向来就以聪明著称的金子军当然想到了这一点。
所以,那天,他一个老班底都没带,跟在身边的全是陌生年轻人。
很多时候,江湖上最可怕的并不是羽翼丰满位高权重的大哥,而是那些一心向上爬,要死卵朝天的小麻皮。
大哥们家大业大,日子好过了顾忌也就多,大家都在一条道上讨饭吃,谁都明白谁是什么斤两,不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没人会玩命,不值得。
小麻皮就不同了。
除了一条贱命满身热血之外,本来就是一无所有,输,也没什么东西输,赢,却可以赢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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