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陪老子。”她将小燕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才道:“还是改日吧,我就是觉得毕竟朋友一场再多看你两眼。”小燕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道:“看你这么像是别有要事,那就算了。哦,听说醉里仙换了新厨子,要我给你捎几个什么招牌菜回来吗?”她嗯了一声道:“也成,不过我最近吃得清淡,还让厨子少放些辛辣。”
是夜无月,天上寥寥几颗星,半月前小燕打的暗道竟还能用。因上次已走错一回这次万事皆顺利,暗道中畅通无阻直达解忧泉。凤九心叹了一声,果然事事于冥冥中都有计较都有牵绕,这就是佛道所说的缘分了。
解忧泉一汪碧水盈盈,泉旁频婆树如一团浓云,中间镶着一只闪闪发光的丹洁红果。绕树的四尊华表静默无声,不晓得护果的巨蟒何时会破石而出。东华曾提过,她是不是最怕走夜路因小时候夜行曾掉进蛇窝,不错,她最怕走夜路,世间种种珍禽灵兽她尤其怕蛇。此时她站在这个地方,心中并不觉得如何畏怖。畏怖是因忧惧或有紧要的东西在乎,但行路至此,她已连最坏的打算都作好准备,其他什么就都如浮云了。
此处距频婆树约近百丈,想在百丈内打败巨蟒再取频婆果实属不可能,似他姑父夜华君那般仙法卓然,当年上东海瀛洲取神芝草时还被护草的饕餮吞了条胳膊,走硬搏这条路,她没有这个能耐。
她的办法是将三万年修为全竭尽在护身仙障上头,不拘巨蟒在外头如何攻击,她只一心奔往频婆树摘取珍果后再竭力冲出蛇阵。这个就很考验她的速度,若是跑得快,注尽她一生修为的仙障约莫应支撑得过她盗果子这个时间。虽然最后结果是三万年不易的修为就此散尽,但修为这个东西嘛,再勤修就成了,不是什么大事。但,若是速度不够快,仙障支撑不过她跑出蛇阵,结局就会有些难说。不过听东华说,他的天罡罩一直寄在她身上,虽然天罡罩自有灵性不容主人以外的人操控,但寄在她的身上就会主动在她性命危急时保她一命,若是真的,这一趟最坏的结局也送不了命,着实也没有什么可畏可怖。
夜风习习,凤九正要捏指诀以铸起护身的仙障,突然想到要是她顺利盗得了频婆果,但惹得姬蘅不快让东华来迫使她交还给她该怎么办。她现在不是很拿捏得准姬蘅会不会做这样的事,唔,就算这样,她也不会将果子轻易交出去的,至多不过同东华绝交而已。想到此心中难得地突然萌生一点儿懦弱,要是东华对自己有对姬蘅的一分也好,她也不要多的,仅要那么一分,如果她也只需要说说东华就将她想往已久的东西给她多好。但这种事情三百多年前没有发生过,三百年后自然也只是一种空想。这空想略微让凤九有一丝惆怅。
她深吸了一口气,遥望这静谧却潜藏了无限危险的夜色,熟练捏出唤出仙障的指诀,再凝目将周身仙力尽数注入仙障之中。随着仙力的流失,她的脸色越见青白,周身的仙障由最初一袭红光转成刺目的金色。
金光忽向解忧泉旁疾驰而去,一时地动山摇,长啸声似鬼哭,四条巨蟒顿时裂石而出,毒牙锋利口吐长芯,齐向金光袭去。金色的光团在巨蟒围攻下并未闪避,直向水纹粼粼的解忧泉而去。巨蟒红眼怒睁,仰天长嘶,火焰并雷电自血盆大口中倾数而出,一波又一波直直打在光团上,光团的速度渐渐缓下来却仍旧未闪躲,依然朝着频婆树疾奔,顷刻便到树下走进浓荫中。大约怕伤了守护的神树,巨蟒的攻势略小些,只在一旁暴躁地甩着尾巴,搅得整个解忧泉池水翻覆。凤九嘴唇发白地擦了擦满头冷汗,颤抖着摘下树上的神果。巨蟒恼怒不已,蛇头直向她撞去,她赶紧更密地贴住频婆树才避免被它的獠牙穿成一个肉串。这一路硬承住巨蟒的进攻,仙障已微显裂纹,几头凶兽比她想象中厉害,回去这一趟要更快一些以防仙障不支。方才那些雷电火焰虽然都是攻在仙障之上,但传入的冲力也对她的本体妨碍不小,身上虽未有什么伤势筋骨却无一处不痛,原来世间还有这种滋味。
见她盗得神果,几条巨蟒已是怒得发狂,回程这一路,她所受攻势越发猛烈,天上乌云聚拢雷电一束接一束打在仙障上。凤九觉得全身一阵一阵尖利的痛楚,甚至听得到护体仙障已开始一点点地裂开的声音。她全身似有刀割,眼前一阵阵地发晕,脚下步伐越见缓慢。金光变成红光再微弱成银光,眼看离蛇阵边缘还有十来丈,仙障突然啪的一声裂成碎片。凤九一惊仰头,一束闪电正打在她的头顶,巨蟒的红眼在闪电后映着两团熊熊火焰,毒牙直向她铲来。她本能地闪避,毒牙虽只擦着了她的衣袖,但因攻势带起的猎猎罡风将她摔出去丈远,遥遥见另一条巨蟒吐出巨大火球向自己直撞而来。她三万年修为俱耗仙力尽毁,只剩下极微末的一点儿法力实不能相抗,以为大限已至心中一片冰凉正要闭眼,只见火球撞击而来离自己丈余又弹开去。她讶了一讶,果然是天罡罩,终究还是劳它救了自己一命。
她挣扎着爬起来,目测还有两三丈即可走出蛇阵,但揣着频婆果刚迈出去两步又疾转回来,天罡罩并未跟着她一同前移。她这才晓得,器物就是器物,天罡罩这件法器虽同护身仙障在功用上没有什么区别,但并不如护身仙障一般能随身而行。解忧泉旁地动山摇得如此模样,顷刻便会有人前来探看。她此前也想过盗了频婆果之后会怎样,也许东华、姬蘅连同萌少私底下都估摸得到珍果被盗是她的杰作,但没有证据也奈何她不得。不过如今,若她为了保命待在天罡罩中寸步不移,众人见她困在阵中自然什么都明白了。事情若到此地步,青丘和比翼鸟一族的一场战争怕是避免不了。
无论如何,她要冲出这个法阵。不过十来步成功便在望,不能害怕,只要眼足够明,脑子足够清醒,拼尽最后一口气,她不信自己冲不出去。她暗暗在心中为自己打气,眼睫已被冷汗打湿,却十分冷静地观察四条巨蟒每一刻的动向。巨蟒对着纹丝不动、坚若磐石的天罡罩轮番撞击进攻一阵,也打得有些累,找了个空当呼呼喘气。凤九抓住这个时机,蓦地踏出天罡罩,疾电一般朝蛇阵边缘狂奔,眼看还有两三步,脚下突然一空,头顶巨蟒一阵凄厉长嘶,她最后一眼瞧见蟒蛇眼中的怒意竟像是在瞬间平息,血红的眼中涌上泪水。她从未见过蛇之泪,一时有些睖睁,虚空中传来极冷极低且带着哽咽的呼声,“阿兰若殿下”,她听出来那是正中的巨蟒在说话。阿兰若的事她听过一些,但来不及细想,因随着这声呼唤,冰冷的虚空正寸寸浸入自己的身体。她感到全身的疼痛渐剧,到最后简直要撕裂她一般,从踏入蛇阵之始疼痛就没有稍离她片刻,她一直一声未吭,此时终于忍受不住哀号起来,在此生从未吃过的苦头中渐渐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