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洗袜子的。她甚至怀疑周老太的用意就是淹死她。
毕竟她的存在,是周家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身上,唯一的污点。
后来那么多年的寒暑假里,她神奇的没有受到后续迫害,大约得感激每个月好几百的生活费。她要是死了,周老太上哪儿挣这笔钱,没钱怎么体现出奶奶在宝贝金孙面前的价值。
周小曼微微皱了下眉头。她不想回乡。
当年她差点儿被猪咬死。于是周老太会对她心存愧疚?开什么玩笑。她不是没被猪咬死么,都没死,连胳膊都没断,一个小辈,也有脸记得清楚。果然是冯美丽养出来的,一样的小心眼,斤斤计较。
在推卸责任这方面,周家人拥有着源远流长的家族传统。
吃过饭后,周文忠去车队借车子带妻女回乡。周小曼站在凉亭里等父亲,心头一阵火烧火燎。陈砚青过来找她说话,小声问她真的不去了吗?这回可是去台湾玩。据说行程里有《流星花园》的拍摄地点。
周小曼没什么心情敷衍,只开玩笑道,要是遇见F4,一定给她要签名。
哪知道陈砚青非常认真地点头,如果遇到了,她肯定要签名。她以前去承德避暑山庄玩时,就要到了五阿哥的签名。可惜那时候不认识小燕子,错过了。
周小曼一直到跟着周文忠回小区楼下,都在暗自发愁,到底怎样才能被避免留在乡下。那一家老小就没有一个对她有善意的,全都把她当佣人使唤。她不能抱怨不能反抗,否则黑状立刻告到周文忠面前,城里的大小姐,果然架子大。
周文忠这个人,用十几年后的一个流行词汇来形容,就是精分。他一面痛恨洗刷着自己的出身烙印,一面又对出身敏感至极,痛恨他人对他出身阶层的轻忽懈怠。极度的自卑与自尊混在一起,他瞧不起底层人,却又因为周小曼无意间流露出的对这个阶层的不以为意而雷霆大怒。
周小曼不想成为这人犯病的诱因。
周霏霏也笑容勉强。她同样不想回乡。乡下蚊子多又毒,环境糟糕,那些亲戚也是成天想着占便宜。她还只能忍耐,因为妈妈不许她有意见。
周小曼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你忍忍吧,明天爸妈就带你去台湾玩了。我才要犯愁呢,我马上就中考了,留在乡下连找书查资料都不方便。”
周霏霏有些莫名的愧疚,他们一家三口出门旅游了,就姐姐一个人留在乡下喂蚊子。她心里头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她小小声地建议:“姐,要不你就直接跟爸爸说吧。在乡下学习都不方便,连查资料都没电脑。”
姜黎在前面喊周霏霏过去,有事儿要交代她。周霏霏朝周小曼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神色,应声往母亲的方向走。
周小曼无意间抬头,看到四楼阳台上的花盆摇摇欲坠。她刚喊出声小心,花盆就往下掉了。周霏霏恰好走到底下。
在周小曼反应过来之前,她身体神奇地翻转了。一个徒手侧空翻,花盆硬生生地被她踹飞了出去,砸在了绿化带上。
周文忠夫妻吓得脸色煞白,姜黎完全不顾及任何淑女风度,连旗袍下摆都跑飞了。
周小曼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脚,再看看那粉身碎骨的花盆,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心里头隐隐的,只有一个想法,原来她其实并不恨周霏霏。即使这个小她五岁的异母妹妹拿走了周文忠的全部,她依然并不恨。
这个念头让周小曼蓦地放松下来。她也不希望自己心中充满了仇恨,她希望自己能有新生活,过得更好。
周霏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这一哭,大人们反倒放心了。如果恐惧一直存在心里,得不到发泄,反而不好。
周小曼试了试脚,好在她脚上穿着的是一双运动鞋,没有被割伤。她笑着过去从姜黎胳膊的间隙中,伸手轻轻拍着女孩单薄的脊背:“别怕别怕,姐姐说过了,会好好保护我们囡囡的。”
姜黎抬眼扫过了这位继女的脸,带着婴儿肥的鹅蛋脸,平和而温柔,不复往日的怨怼与暴躁。周文忠的这个女儿,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
周文忠愤怒地想上楼去理论,结果敲了半天门都没人搭理他。也不知道这家到底是没人在还是装死。
这鬼地方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周文忠微微阖了下眼皮。得买房了,单位的内部房,地方偏点儿就偏点儿吧。反正有班车送囡囡去实验小学上学。黎黎单位就在附小边上,可以坐一班车。他去分所那边,照领导今天找他谈话的意思,还能主持工作。
他下意识地,跳过了周小曼上学有多不方便。只忙着自怜自爱,他辛苦了这么多年,还不能住在市中心,得搬去郊区,好不是滋味。
川川家又开始了拍桌子踢板凳,夫妻俩吵得不可开交。旁边男男女女吃瓜看热闹,拉架说笑。两个年轻的姑娘,还有扒着绿色防盗门缝隙看《薰衣草》,沉浸在美好的偶像剧氛围里不可自拔。日历似乎没有翻页,这一切都跟前一天晚上没差别。
时间在这里,仿佛是静止的。
周小曼下意识地寻找川川的身影。她没看到那个古铜色皮肤的少年。也许他躲在房间里,暂时逃避着这份难堪。
一直到丢完垃圾,她才无意间看见废弃的凉亭里,似乎有人的身影。
周小曼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认出了川川。不知道是不是路灯惨淡的缘故,他的脸分外惨白。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因为晚风的方向,送到了周小曼的鼻端。她轻声道:“你受伤了。”
川川胳膊上的口子还在渗血,那是他爸拿酒瓶子砸他妈时,他拿身体挡了一下的结果。他妈趁机拿砧板敲了他爸的脑袋,一点儿亏也没吃。
少年嫌这个研究所的小孩多事,冷淡地回了一句:“没关系。”
周小曼沉默着,摸了摸口袋,确定下楼时带着的零花钱还在。她本来是准备趁机买瓶可乐的。家里可乐这回都搬到周家村去了。
她看了眼川川,低声道:“你等我一会儿。”
她去药店买了药棉跟碘伏还有纱布胶带回来,轻声道:“其实你应该去医院。我借钱给你吧。”
川川活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她。
周小曼苦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会这样。你忍一下吧,我给你处理一下口子。我也没给别人处理过,效果不保证。”
川川奇怪地看着这个以前几乎没有交集的女孩。他知道她,机械厂子弟中学里唯一一个研究所职工的孩子。每天抬头挺胸目不斜视,连走路的姿势都露着一股“我跟你们不是一路人”的味儿。
他本来想拒绝的,可看到对方眼中那种说不出的萧索意味,到嘴边的话却神差鬼使地变成了:“你等一下,我们换个地方。不然被人看见,对你不好。”
川川带着周小曼来到了厂区的小公园。比起小区,这里的路灯更暗淡,人迹罕至。
他们坐在小亭子的台阶上,周小曼帮川川处理了胳膊上的伤口。她没有谦虚,给川川用碘伏跟药棉消毒口子时,对方疼得差点儿没一把将她推开。然而纵使笨拙,周小曼还是完成了止血包扎工作。
她将剩下的药棉跟碘伏塞给川川:“要是后面不出血了,接下来两天,你自己消毒就好,连纱布都不用盖了。”
川川神色古怪地看了眼周小曼,冷笑道:“你胆子可真够大的。我带你到这里来,你就过来了。”
难怪这姑娘在学校的名声不怎么好。
周小曼茫然了片刻。这里她认识。上辈子川川也带她来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