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伊都立满头是汗地进了铺子,也是带着几分担心,生怕兆佳氏发作,委屈了杨瑞雪;又怕杨瑞雪使小性子,气着了兆佳氏。
待进了屋子,他不禁有些发怔。
就见在厅堂一角,兆佳氏带着笑意,坐着那里,手里拉着个小姑娘,满脸亲近。杨瑞雪站在一边,低眉顺眼,神情之间甚是恭顺。
见伊都立进来,杨瑞雪转身瞧着,兆佳氏则笑着站起身来,道:“干赶得好不如赶的巧,爷这几日不是忙么,怎么得闲了?”
杨瑞雪听了,低下头来,晓得这伊都立之妻兆佳氏找上门的缘故。虽然心里不屑,但是也晓得她娘家势大,不是她能得罪的。
刚才兆佳氏一进屋子,跟着的婆子就道明了兆佳氏的身份。瞧着个个面带不善,杨瑞雪便晓得他们是有备来的。
偏生门口处还使人站了,她就是想打发人去寻伊都立,也不好当着她们的面。
她心里清楚,为了自在逍遥,是不能进伊都立家的门的。要是那样的话,自己同女儿的性命,就要拿捏在兆佳氏手中。至于能不能管住自己个丈夫,那就是兆佳氏自己的事了。
不过是装个恭顺模样罢了,她是自幼惯会哄人的,立时摆出战战兢兢的模样,很是老实地站在兆佳氏旁边奉茶。
因这些个日子,曹颙“养病”,倒是给伊都立了好借口。借口衙门差事多,应酬忙,在外头歇了好几宿。
兆佳氏早就得过风声,晓得丈夫有房外室。之前不过火,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伊都立向来风流,却不是有长情的人。
如今,伊都立却是回府越来越晚,躺到床上,也是没两句话的功夫,便呼呼就睡的。
直到前两日,有个亲戚家的女眷来串门,同她说起伊都立托关系,将个小姑娘以“继女”的名义入旗之事,兆佳氏才晓得丈夫怕是真疼外头那个。
这天下女人,哪有几个不妒的?
这“继女”都出来了,她却还是聋子瞎子一般。这样的侮辱,兆佳氏如何不恼?
因此,她使人查了杨氏宅子的地址出来,却是扑了个空,这才望店铺这边来,却是正好遇到。
杨瑞雪在兆佳氏面前站了一会儿规矩,心里也是酸涩难挡。虽说比不得京里的大户人家,但是她也是自幼娇生惯养的,嫁到白家后,就算丈夫不省心,但她也是当家奶奶。
如今虽不算寄人篱下,但是却也要委曲求全、小心逢迎。
这样想着,杨瑞雪的眼圈忍不住红了,抬头看着兆佳氏手中牵着的女儿,面上露出几分哀色。
伊都立哪里受得了这个,上前两步,笑着对兆佳氏道:“今儿天不错,奶奶这是出来逛街了?”说着,低下头对那小姑娘道:“筠儿,你晓得这是谁么?”
筠儿仰起头,怯怯地道:“娘亲唤奶奶,奶奶么?”
伊都立还没有说话,兆佳氏笑着对筠儿道:“叫额娘才对,往后你是我的闺女呢!”
一句话,骇得边上的杨瑞雪已经变了脸色。
筠儿才五岁,家里的下人丫鬟都是汉人,并不晓得“额娘”是什么意思,但是后边那句却是含含糊糊地听懂了。小姑娘转过头来,看着杨瑞雪,小声道:“娘亲……”
伊都立见杨瑞雪瑟瑟发抖,显得是吓坏了,心疼得不行。不过兆佳氏满脸是笑的,他也不好直接回护,便道:“这大晌午,天怪热的,咱们回府去!”
兆佳氏却是拉着筠儿没有撒手,笑着说道:“爷真是,既是给我添了个妹子,还带着个闺女,怎么不接到家去?叫亲戚们晓得,还道我是那不容人的。”
话都说到这步,伊都立想要否认却是不能了,便含糊道:“瑞雪身子不好,需要静养呢,外头住着就好!”
兆佳氏听了,带着几分关切来道:“既是如此,筠儿更应该接回府去了,也好让妹妹安心养病。”
兆佳氏说得情真意切,伊都立一时之间不晓得敢该如何反驳,就见杨瑞雪上前两步,道:“奴家谢过奶奶惦记,只是奶奶也是当额娘的,晓得孩子就是当娘的心尖子。奶奶且心安……奴家日后……日后定当好生‘养病’,不敢轻易劳烦伊爷……”说话间,泪珠子已经一串串地下来。
兆佳氏听了这番表白,晓得她话中之意,心中冷笑一声,还要再吓她一吓。
伊都立在旁,却是耷拉下脸,看着兆佳氏,目中多了几分森冷。
兆佳氏见他是要回护杨瑞雪,又气又恼,面上却是柔柔地带着几分笑来。她松开筠儿的手,俯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小脸,道:“既是你姨娘舍不得你,就先委屈你在外头住着,等过阵子,额娘将你的屋子收拾出来,再接你回家来。”
筠儿怯怯的退后两步,躲在杨瑞雪伸手,抓着母亲的裙子,小脸迷糊地望着众人。
见兆佳氏放开筠儿,伊都立的脸色方好些。至于接不接筠儿回府的事儿,他倒是没有放在心上。等筠儿大了,总要使人教养的,总住在府外也不是常事。
却说街尾,日头足足的,晒到人身上,倒是使人生出几许困意。
曹颙打了个哈欠,有些等得不耐烦了。他掏出怀表一看,差几分就是未初(下午一点)。他正想打发人到瑞合斋跟前瞅瞅,就见伊都立夫妻两个并肩从瑞合斋出来,杨瑞雪手中牵着女儿跟在后头相送。
也不晓得伊都立在兆佳氏跟前说了什么,使得兆佳氏用帕子捂着嘴巴直笑。由婆子扶着,兆佳氏上了马车。
伊都立转过头看了杨瑞雪一眼,翻身上马,夫妻两个,一道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