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务会。”
拿到黄子堤的批示,侯卫东琢磨了好一阵,暗道:“黄子堤一向不太支持对绢纺厂进行技改,这次怎么签得这么干脆?如果我将方案提出来以后,他会是什么态度?”这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省政府只是批准沙州市成为国有企业改革试点市,但是如何推动就是市政府的权力。到时黄子堤完全可以将绢纺厂排除在外,或者是放在最后,如此一来,针对绢纺厂的方案将被无限期搁置。”
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侯卫东脑筋开始急转,思考应对方案:“先要营造改制的舆论氛围,向朱民生汇报绢纺厂面临的严重困难,争取朱民生的支持,才能确保绢纺厂的改制问题顺利摆上桌面。”
舆论氛围没有大的问题。朱民生在内心实质上倾向于改制,他的问题是既想要政绩又怕担风险,如今有了省政府的相关文件,他应该会同意绢纺厂的改制。
这些问题在头脑中盘旋着,他渐渐地有了比较清晰的操作途径。
10月20日,沙州市政府举行了“国有企业改革理论座谈会”,会议邀请了省计委副主任鲁军,记者移山、段英,国企领导项波、蒋希东等人。召开此次理论务虚会,是侯卫东的火力侦测和舆论造势,同时也是对省政府文件的宣传。凭着他半年来对市绢纺厂两派人物的了解,如果他的判断准确,开了这次务虚会以后,蒋希东必然会有所行为。这是阳谋,是用堂堂正正的手段来促使某些事情的发生。洪昂当秘书长时,擅长此招,侯卫东从其身上学到了不少知识和手段。
理论研讨会上,鲁军、移山以及部分企业领导作了讨论发言。侯卫东作为参会级别最高的领导,进行了最后的总结发言,他这个发言看似简单,却是经过精心设计,透露了不少信息。
他首先讲了国有企业改制以后的九大区别。
“一是法律依据不一样,工厂制企业与公司制企业所遵循的法律依据是不相同的。1988年8月1日开始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法》,是工厂制企业所遵循的基本法律依据之一,而建立公司制的现代企业,所遵循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
“二是投资主体不同,国有企业改制后,企业由主体单一变为主体多元化。过去国有企业一切财产都是国家的,没有其他投资者、出资人。所谓全民所有制就是人人都有,人人都有实际上就是人人都没有,自然也就没有人对企业的资产负责任……”
“三是隶属关系不同,企业由行政隶属关系变为以资本为纽带的母子公司关系……四是党群领导不同,党群领导由单一角色变为双重角色……五是管理者不同,企业管理者由厂长变为总经理……六是会议程序不同,企业的会议程序由随机动意变为有严格的程序要求……七是决策风险不同,企业由责任不清变为董事会集体决策并追溯个人责任……八是管理方式不同,企业管理由‘老三会’变为‘新三会’和‘老三会’的有机结合……九是职工身份不同,职工由劳动者变为既是劳动者又是所有者……”
简明扼要地谈完了九大区别,侯卫东声音很是高调,道:“刚才讲了九大区别,这九大区别其实可以归为两句话,第一句话是国有企业改革的方向就是建立市场经济体制下的现代企业制度,第二句话是国有企业改革会带来显著的变化和更多的发展机遇。这两句话中,第一句话是因,第二句话是果,改革的目标就将围绕着因果来确定。”
他的目光扫过参会的十来位企业领导,在蒋希东脸上多停了数秒,道:“改革既要实现保护工人的利益,同时也要充分肯定企业家的作用,要让企业家的价值在改革中得到实现。”
在领导讲话中,很少有人明目张胆地提出保护企业家利益,这件事一般都是只做不说。在这个小范围的会上,侯卫东将这层窗户纸捅了一个小洞,赢得了在场所有企业领导的热烈掌声。
“九大区别”和“两句话”如十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妖精,个个都在蒋希东的要紧处搔首弄姿,让他血脉贲张。
“侯卫东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在表态,是在为改革制造舆论!”蒋希东翻看了省政府的文件,又听了侯卫东的讲话,最终对此事进行了判断。
有了这个判断,在他眼中,侯卫东就如南海观世音一样可亲可爱。
理论研讨会结束,参加研讨会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奔向沙州宾馆。
酒至中巡,气氛渐渐热闹起来,蒋希东趁着项波上厕所之际,端着酒杯来到侯卫东身边,道:“侯市长,今天您的讲话真是高屋建瓴,让我受益良多。”
侯卫东与蒋希东碰了酒,随口道:“省政府这次出了文件,将沙州定为改革试点市,这是对沙州的厚爱,目前我正在思考首批改革企业。”
说者有意,听者更有心,蒋希东两道黑眉轻轻跳了跳,道:“侯市长,绢纺厂连续三个月都在亏损,不改革,很难走出困境。”
“这么说,你是支持改革?”
“我支持改革,前一次交了一份改制方案给您。”蒋希东谋划数年的事情眼看着就要成为现实,这让他心情激动,尽量压抑着。
侯卫东道:“改革是一件慎重之事,除了客观条件外,管理者团队的信心和决心也很重要。”
蒋希东黑脸上泛着亮光,他尽量平静地道:“绢纺厂百分之九十的管理人员都坚决支持改革,也有信心在改革以后将企业管理好。”
侯卫东话锋突然一转,道:“改革方案并非统一制订,不同企业有不同对策,有的方案不一定对管理层有利,蒋书记也要有思想准备。”
“只要企业能兴旺发达,个人利益算不得什么。”蒋希东心里有数,只要绢纺厂要进行改制,就绝对抛不开管理团队,否则改革也没有办法进行,因此,话说得很漂亮。
侯卫东又与蒋希东碰了碰酒杯,加了一把火,道:“我这是了解情况,最终是否将绢纺厂选作第一批试点企业,还得经过市政府常务会和市委常委会来决定。”
这时,项波已经坐回到位置上,他眼见着侯卫东与蒋希东站在一起嘀咕,心里就直犯怵,道:“这两人凑在一起绝对不是好事,难道真要拿绢纺厂来开刀?”想到此事,他内心很是焦急。
晚饭结束,项波给易中岭打去电话,道:“今天开了国有企业改制理论研讨会,蒋希东参加了,他吃饭时就和侯卫东凑在了一起,是不是要对绢纺厂下手?”
易中岭看到省政府文件以后,马上同黄子堤进行联系。听了黄子堤的意见以后,他心里有底,当项波气急败坏地打电话过来,他很是气定神闲,道:“这事无所谓啊,沙州的市属企业有上百家,同绢纺厂类似的企业六家,凭什么就要拿绢纺厂开刀?”
项波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道:“我看见蒋希东和侯卫东凑在了一起,心里发慌。”
易中岭道:“你、我还有黄市长是各司其职,你的任务是管好生产,我的任务是将产品销售出去,黄市长是坐镇沙州。侯卫东不过就是小小的副市长,连常委都不是,没有进入核心圈,能翻得起什么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