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是小人物,走在人群最后面,陪着几位领导上了十楼。
晚宴取得了极好的效果,郑朝光基本同意了十亿贷款投放到益杨县,庆达集团也同意将轴承厂搬到沙州城南新区。
周昌全书记对发展银行十亿贷款一事很是重视,从岭西回到沙州以后,立刻将益杨县杨森林、马有财以及相关局行负责人召集到市委会议室,认真研究此事。
周昌全书记高度表扬了祝焱:“祝焱同志在党校学习期间,为了促成此事,五次到发展行去拜访郑朝光,这种一心谋事业的精神何其宝贵,如果益杨所有干部都有这种精神,何愁我们的事业干不好?前期工作祝焱同志完成了,后期工作由森林和有财同志精心组织。”
杨森林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什么滋味都有。他奉命到益杨之前,带着干事业的决心和信心,到了益杨以后,实际工作比想象中更为艰巨,县域经济如一潭死水,没有巨石去振动,很难有滔天大浪。
会议结束,他对马有财道:“马县长,这一段时间忙里忙外,还没有特意去拜访祝书记,你什么时间有空?我们到岭西去一趟,顺便与郑朝光接触一次。”周昌全书记话说得很明白,十亿贷款的前期工作祝焱已经帮着完成,后期工作就要看益杨县委、县政府的努力,杨森林对此事不敢怠慢。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马有财取出手机,就给祝焱打了过去,打电话时,有意无意侧了侧身体。打完电话,他将电话翻盖啪地扣了下来:“祝书记等我们吃饭,季书记也在。”
上了车,杨森林再次感到孤独,他愿意当孤军奋战的勇士,可是益杨就如盘丝洞一样,总有莫名的丝线将人捆绑,让人挥舞不开手脚。
杨森林与祝焱也是熟悉的。在他的印象中,祝焱总是彬彬有礼,很谦逊的样子。但是这一段时间,甚至包括研究并不太重要的人事问题,每时每刻都有祝焱的影子在里边。组织部长柳明杨、分管组织副书记季海洋,对他在恭敬中带着些疏远。而马有财,更如隔着一层玻璃,看得清清楚楚,却始终不能真正地接触到。
就在杨森林和马有财前往岭西时,侯卫东陪同张木山前往上青林望日村打猎。在上山之前,他特意叫上了曾宪刚。曾宪刚虽然是独眼,却由于当过兵的原因,枪法依然出众。
侯卫东没有当过兵,自然不敢在枪法上与两人一较长短,因此,乖乖地跟在他们身后,充当着看客。
中午,张木山的助手就将背囊解开,里面是水、压缩饼干、牛肉等男人食品。张木山咬了一口压缩饼干,道:“偶尔吃吃这东西,就想起以前当兵的生活,人啊,不服老不行!”
曾宪刚把七只野鸡放进大袋子里,也坐在地上喝水,道:“我在部队也算是神枪手了,张总枪法很好啊。”
张木山摸了摸手中的小口径猎枪,道:“我是侦察兵出身,在越南打过仗,这么多年不摸枪,退步了,要是回到十年前,那只野兔无论如何也跑不掉。”又道,“听说曾主任到城里开了店,生意如何?”
曾宪刚在益杨县城里开了店,还经营着他的石场,同时占着芬刚石场的股份,腰包鼓了起来,眼界也打开了,更难得的是渐渐从妻子死亡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道:“战友在福建开建材厂,生意做得大,我现在是岭西地区的总代理,正准备到岭西去开店。”
上一次打猎,张木山与曾宪刚见过面,知道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见他神情比以前好多了,道:“既然要到岭西去开店,以后我们楼盘要用建材,你也可以过来投标。”
曾宪刚知道张木山生意做得大,他的楼盘规模一定不会小,连忙道:“张总要多关照。”
张木山认真地道:“庆达集团所有大宗商品都是采用招标制,有许多限制条件,只是欢迎你来投标,至于能不能中标,我就不管了。”
侯卫东接口道:“宪刚,张总给了你一个机会,一定要抓住。”
在曾宪刚家里,用文火慢慢地炖了野鸡,侯卫东又陪着张木山到铁肩山,暗中看了水泥厂建设。
吃过午饭,一行人又全副武装到了山里,这一次运气更佳,居然打到一头野猪。张木山很是兴奋,把野猪放到了越野车上,拉回岭西准备开野猪宴,请集团中层以上干部全部参加。
下午5点,张木山来到了新管会,转了一圈,在正在打造中的新管会科技园停了下来。他观察了地形,道:“卫东,这块地很好,轴承厂就建在这里。”
侯卫东爽快地道:“新管会是由岭西省批准成立的,新管会科技园只是其中一个小项目,欢迎张总将轴承厂项目放在这里,这也是科技园的第一个项目。”
张木山使劲地拍了拍侯卫东的肩膀,道:“事情就这么定了。轴承厂投资上亿,土地需要两百亩左右,请你多费心了。具体的事情还是请黄总与你们谈,我就告辞了,赶回去请集团的同志们吃野猪肉。”
送走了张木山,回办公室的时候,远远地见办公楼外面围着上百的老百姓,侯卫东急忙给杨柳打了电话过去:“办公室是怎么一回事情?”杨柳道:“侯主任,我正准备打电话汇报,刚刚是粟家村的人,说是没有付征地款,要我们马上付钱。”
征地款其实早就到位了,只是粟家村的村民认为补偿过低,纷纷拒绝领款,此事是由副主任张劲来牵头解决。
张劲的电话很快又打过来了,道:“侯主任,群众的情绪很激动,有人躲在人群里扔石头,是不是请公安局多派些人来。”
公安局长商游与侯卫东有些交情,接到侯卫东电话,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警察要来,侯卫东将车停了,步行前往办公楼。还未走近人群,纪委书记钱治国打了电话过来,口气很严厉,道:“侯卫东,你在哪里?”
“在办公楼前,被老百姓围了。”
“我接到电话,说是群众跟机关干部打了起来。要赶快制止,坚决不准机关干部动手,否则纪律处分。”
侯卫东没有料到事情这么紧急,又给办公室打电话,只听到忙音,却始终打不通。挤进人群,里面乱成一团,等到防暴队赶到,这才将村民与机关干部分开。
村民们仍然很激动,不时可以见到有石块、矿泉水瓶朝院内飞去。
院内一片狼藉,水泥地面上还有斑驳血迹,鲜红血迹在灰白色的水泥地上格外刺眼。侯卫东心里一跳,忙朝干部那边看,几个人鼻青脸肿,还有一人在流鼻血。
张劲衬衣被撕烂了,眼圈青肿,捂着眼睛在喘粗气,他身边几个青壮年都不同程度受了伤。面对侯卫东的询问,他气愤地道:“我正在跟他们谈,不知谁扔了一块石头,易中成当场就被砸昏过去,已经送到医院了。”
四周的群众还在起哄,很快就由“干部打人了”变成了“警察打人了”。治安大队长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胖子,他后背全是汗水,指挥着防暴警察将村民们朝外面推挡。
粟家村的村民都是城郊人,同偏僻地区村民相比,见多识广,也不怕事,经常抱起团来与各种人对抗。此时防暴警察出动,年轻人便住了手,一群老太婆老大爷冲到警察面前,头发花白,走路都是颤着歪着,防暴警察只能看着,根本不敢伸手。饶是如此,人群中还是传来怒骂声:“太没有良心了,连老人也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