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家里,这是一个典型的四合院,院墙足有四米,院子外面停了一辆货车。门口站着一只半人高的狼狗,拼命地往外扑,拉得铁链哗哗直响。
“曾老板,把狗牵开。”
曾昭明焦头烂额地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了以侯卫东为首的队伍,原本就小的眼睛更是愁得睁不开。
“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我有特殊情况。今年一月份,我把望日村九社小煤窑接了过来,狗日的让我上了当。小煤窑资源是有,但是破败得马上就要垮了,我光是为了加固巷道就花了四十多万元。”
“现在煤炭行业全国都不景气,不是我不还钱,只要我把账要回来,马上还钱。”
侯卫东知道曾昭明所说属实,道:“我不是跟你为难,现在成百上千的群众都等着取钱,每天都来围攻政府。县里提出要求,贷款户必须要还钱,特别是你这种到期的贷款户。”
曾昭明黑着脸喘粗气,道:“我的钱全部投到小煤窑里,都没有收回来。现在实在拿不出钱,你知道我绝对不是欠钱不还的人。”
曾昭明并不赖账,可是到底手里无钱,到了关键时候,就开始左推又挡。侯卫东与他喝过一场酒,感觉还不错,也不紧紧相逼,就由与他无甚交情的付江打起了前锋。
付江是综治办主任兼任司法调解员,调解村民的矛盾是他的本职工作。长期吵架的过程中,他也就练就了一番讲歪歪道理的本领。一阵乱说,把曾昭明挤对得按捺不住,愤愤地道:“我这小煤窑值四百万,只要有人出五十万,我就卖掉小煤窑。”
付江是万万出不了五十万的,但是他顺口就开玩笑道:“我就把这消息放出去,曾老板卖了煤窑以后,就赶紧过来还钱。哈,曾老板还了十万贷款,还能净赚四十万。”
曾昭明坐在板凳上生气,并不理睬他。
周菁又在一旁插嘴,向曾昭明宣传了一会儿政策。曾昭明如老僧坐禅,没有丝毫的反应,不理睬这个小丫头片子。
侯卫东见火候差不多了,道:“周菁把还款计划书给曾老板看一看。还款计划书分为三年,第一年还30%款项,第二年还30%款项,第三年还40%款项。老曾,这样总行吧。”
就在曾昭明看还款计划书的时候,侯卫东劝道:“我们知道企业的难处,但是镇政府被取款户围了十几天,也希望曾老板能体会到镇政府的困难。”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曾昭明苦笑道:“侯镇说得不错,不过希望镇上也理解我们企业的困难。你别看这煤窑小,可是五脏俱全,花钱的地方很多。矿上只有一万多现金,如果全部拿给你们,这矿就要关门。”
侯卫东深表同情地道:“这两年煤炭的价钱涨不起来,只是暂时的事情,等到行情一好,煤窑就会赚钱。”
曾昭明脸如苦瓜一般,道:“这个煤窑是个大包袱,如果侯镇看得起,我就卖给你。”
侯卫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精工集团老总是我的朋友,她有买煤窑的意思。如果曾老板真的想卖煤窑,我就帮你联系。”
这个煤窑花了曾昭明不少心血,生产刚刚步入正轨,要卖掉着实有些心痛。可是不卖,天天都在亏损,他坐在板凳上闷头吸烟。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侯镇,分步还款的计划书我签字,但是现金我最多能拿出来三千块钱。我有一笔货款在重钢没有收回来,等收回来以后,就把今年的钱还了。”
侯卫东就痛快地道:“我相信你。”
上青林追债小组拿到三千块钱和一份签字,正要去第三家催款,赵永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学习班
赶回镇里,赵永胜、粟明、钟瑞华等人已经坐在了会议室。侯卫东拿着水杯子和笔记本坐了下来,唐树刚也赶了回来,只剩下刘坤没有回来。
赵永胜看了看表,道:“不等刘坤了,我们开会。”
他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道:“我刚到县委开了会,根据县委决定,凡是贷款十万元以上的,只要不能按时还款,一律集中到县城东风旅馆学习,还了款才能出来。祝书记和马县长下了死命令,不准一个人开后门。”
听了这个决定,除了侯卫东,其他人都很惊讶。唐树刚道:“这是变相限制人身自由。”
赵永胜道:“这是县政府的决定,即使错了,也不用我们承担责任,我们必须不打折扣地执行县政府的决定。”
侯卫东并不是太惊讶,二姐侯小英已经进入了吴海县学习班。吴海县既然能办学习班,益杨县当然也能办,想必这些个学习班得到了沙州市政府默许。
“我现在宣布青林镇进入益杨县学习班的名单,周强、杨家福、曾昭明……吴勇等七人,由侯卫东负责将这七人送到学习班去。”
这是一个得罪人的工作,不执行是违反了县委、县政府的决定,执行了就是将这七名青林镇老板得罪了。钟瑞华等人看着侯卫东的眼神,就有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侯卫东暗道:“你们为了掌握基金会的大权,明争暗斗,吃香喝辣,现在出了事,把我推到了第一线,哪里有这个道理。”他当场提出了反对意见:“赵书记,自从整顿基金会以来,我天天守在大门口,没有休息过一天。现在又带着上青林小组去催款,今天收了张世财家的一千元贷款,又收了曾昭明三千块钱,还与他签了三年付款的协议。这一段时间我的工作量实在太大,能不能让我稍稍缓一口气?”
赵永胜没有料到侯卫东会当场反对,不快地道:“你工作勤劳,大家都看在眼里,但是其他领导也不轻松:钟镇陪着清偿组,天天喝酒,输水都是好几次了;唐镇把大部分日常工作顶了起来;刘书记接连召开了四次支部书记会,现在还在村支部开会,也是连轴转。你人年轻,多做工作,组织上会记着你的功劳。”
侯卫东又找起了客观理由,道:“这七个人都是青林镇名人,耳朵灵得很,我们必须同时行动,否则他们就会听到风声了,建议镇领导每人负责去请一至两人。散会以后同时出发,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在座参加会议的领导有赵永胜、粟明、钟瑞华、侯卫东、唐树刚,加上才从医院回来的党委委员、武装部长朱大彪,以及未与会的刘坤,刚好就是七个人。侯卫东的意思就是每位镇领导送一位欠款人到益杨东风旅馆。
在新一届党委、政府里,赵永胜的话基本上就是决定,基本没有人在会上针锋相对地提出反对意见。大家把目光对准了侯卫东,小会议室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
粟明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开始打起了圆场,道:“侯镇的建议也有合理性,我觉得可以分成五个组,由侯卫东、钟瑞华、朱大彪、唐树刚和刘坤各带一组。侯卫东负责两人,钟瑞华负责两人,朱部长、唐镇和刘书记各负责一人,这样能够确保行动准确。”
赵永胜态度强硬地道:“这事侯卫东不要推托了,殡葬改革是天大的难事,你都能够抓好,我相信这件事也能办好。”不过他也退让了一步,道,“我也不是让你事必躬亲,镇里的其他人你可以随便选,镇里的所有小车随时听从你的调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