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那个人明晃晃地在这种喜庆的日子这种喜庆的场合杀了李堂主这样拥有特殊身份的人,这仿佛是在嘲讽萧末的人没能力,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连一个老头都保护不了。
背地里,这样的行为还会让人猜测萧末是不是为了清理门户好让儿子上位才特地亲自动手,虽然这样的猜测并不太靠谱,但是恰巧是因为过于地不靠谱反而让人心中起疑,这样的猜测——哪怕只是随便地猜测,也足够让萧末手底下的人心动摇,让北区从内部起内讧。
萧衍打完电话,将手机放入口袋之中,沉默地看着站在他面前脸色很不好看的黑发男人——仿佛是感觉到了儿子的目光,男人将直愣愣的目光从那四具尸体之中收了回来,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的大儿子一眼,薄唇轻启,只是吐出简单地两个字:“厚葬。”
萧衍点了点头,琥珀色的瞳眸之中闪过一丝犹豫,眼前已经比他矮上小半个头的成熟男人此时面上的表情让他很有伸出手摸一下他的脸颊的冲动,但是此时此刻大家都看着,所以他只好忍了下来,用十分克制的语气说:“已经派人去查,今晚的客人也安顿好了。”
萧末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的大儿子一眼——在对方来得及因为他的这个目光而皱眉之前,男人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从口袋之中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叫人在天亮之前用游艇将这些尸体运回市区,顺便把地毯上清理干净——
现在尽量减少这件意外对于其他客人的困扰才是当务之急。
却在这个时候,他们听见从李堂主的房间里传来了一声轻响。
就仿佛是什么东西被人鲁莽地撞得跌落在地。
萧末脸色一沉,立刻抬脚走了进去——
进了房间,呼吸之中尽数都是血腥臭味和人体被开膛破肚之后器官暴露在外的腥臭气息,在目光触及在沙发上挂着的那一堆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白花花的肠子时,男人额角青筋跳了跳,强忍下了胸口处汹涌而上呕吐的欲.望,转身,显得有些僵硬地走进了刚刚发出声响来源的浴室之中——
浴室之中很干净,甚至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沐浴乳的香味,萧末轻轻松了一口气,还没等男人来得及开口问发生了什么,定眼一看就发现,之前收拾李堂主尸体的那个兄弟正面色难看地从浴缸里把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往外拖……
是另外一具刚刚发现的尸体。
尸体还穿着礼服,这会儿的功夫,那原本应该华丽的礼服因为湿水紧紧地贴在白皙的皮肤,长长的辫子沉甸甸地随着尸体被拖拽出浴缸落在了浴室的瓷砖地面之上,而伴随着那具尸体被人脱出浴缸,还粗啊这高跟鞋的双腿敲到在浴缸旁边,发出又是一声“呯”的声响。
声音不大,却如同狠狠地敲击在萧末的心脏上。
——萧末看见了一张他熟悉的面容。
记忆之中,在不久前新年的倒数过后,眼前的这个早已失去生命的年轻女人十分文静地推着她父亲的轮椅过来跟自己做例行新年祝福,她的话很少,但是总能给人感觉一种完全和黑道不沾边的温婉气息,萧末向来很喜欢这样的年轻姑娘,甚至还居心叵测地特意让萧衍跟她多说了两句话。
而此时此刻。
萧末记忆之中那随海风轻扬的刘海已经再也不见之前整齐的模样,它们因为湿水而贴在将那张此时还睁大着眼的脸上,映衬着那张在浴室的灯光之下显得惨白惨白的脸,曾经那张会微笑的温柔面容愣是让人远远地就感觉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气冲天。
她是溺毙的,并且死不瞑目。
因为凶手残忍地弄死了她的父母之后,甚至没有放过手无缚鸡之力完全没法抵抗的她。
萧末沉默了三秒,上前蹲下.身,亲自伸手替李堂主的女儿合上了双眼。
然后毫无预兆地,男人摔了手中的手机。
呯地一声,那台被男人用了长达十年的手机在墙上摔了个四分五裂,零散的部件反弹回来,剩余的机身直接掉入了还装着满满一池子水的浴缸之中,发出了“咚”地一声轻响。
此时。
由始至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站在男人身后的萧家大少爷在这个时候,脸上终于发生了一丝变化——然而他只是挑了挑眉,随即立刻恢复了原本的淡漠。
手机被摔在墙上的爆裂声响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中为之一颤,连带着外面听见了这个声响的萧家的人,也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杆——上百只眼睛此时此刻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在搬运尸体的过程中被沾染了鲜血的门,直到他们看见怒气冲冲的北区老大阴沉着脸快步从房间中走出。
众人沉默,然后在萧末离去之后,面面相觑——
记忆之中,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老大发那么大的火了。
……
萧末回到房间之后甩上了门,但是他没锁。
男人坐在床边,已经入冬,刚才甲板之上很冷,被海风吹了一下此时此刻他的脑袋正突突地跳动着发出阵阵胀痛……抬起手想揉一下太阳穴舒缓一下,却在揉了两圈之后仿佛感觉到什么不对似的猛地放下了手,从始至终,男人的眉头始终紧紧地蹙着。
……不得不承认,今天这件事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戳到了他的底线。
北区萧家处理叛徒从来不牵连家属,这是在元贞重生成萧末之后,渐渐在北区被默认下来的规矩。
更何况是一群女人。
还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他们死得很无辜。
萧末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一时任性,为了帮助萧衍立威,将李堂主拉到游轮上示众,存心让对方出丑——要不是因为他的私心,下手的人找不到这种绝佳的好机会,今天,也不会发生这种惨剧,事情的结局可能会有所不同——换一个场合,哪怕李堂主还是会死,但是他的家人也可能不会被牵连。
男人抱臂依靠在床边,脑袋疼痛得几乎炸裂,因为刚才动怒,连带着清晨容易感到不适的胃部也跟着抽痛起来——胃药就在床头柜旁边的抽屉里,男人伸手就可以拿到,然而此时此刻,完全陷入了某种纠结情绪之中的男人却一动不动的靠在那里——
直到大约十分钟过后,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萧末掀了掀眼皮,在看见进来的人是谁之后,又重新地敛下了眼。
与此同时,推开房门走进来的萧衍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黑发男人不怎么对劲的脸色——
比起刚才在楼下动怒时,脸色更加苍白。
而男人的手,正有意无意地紧紧保持着抱臂的姿势,压在自己的胃部之上。
萧衍顿了顿,没有说话径直转身进了男人船舱之中的浴室里洗了手,将手上的血腥气息洗掉之后,他走出浴室直接拉开了男人放药的抽屉——是的,萧衍当然知道那些根本就是由他亲手放进去的药在哪个地方,将合适的药量倒出来握在手心,萧家大少爷看也不看,面无表情地直接将药瓶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之上、
他抬头看萧末的时候,男人还是不肯看他。
只是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衍无奈,微微弯下腰,一只手撑在男人手边的床沿边上,将握着药片的另一只手送到男人唇边,简单地命令:“张嘴。”
萧末不理他。
萧衍又重复了一边,只不过这一次,年轻人英俊的面容变得稍稍阴沉了些,语气也危险地加重。
然而这并没有任何的效果,萧衍语落之时,坐在床沿边上的黑发男人直接将脸拧到了另一边。
萧衍无奈,只不过这种无奈的情绪只是瞬间划过他的眼中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对方拒不合作的情况下,萧家大少爷猛地站起来毫无预兆地发难,他手脚动作近乎于粗暴地将男人压制在柔软的床铺之间,捏着男人的下颚将他强制性地扳回面向自己,与此同时,大拇指强行撬开男人的牙关,在对方从嗓音深处发出一声类似于疼痛的沉闷闷哼时,冷着脸将掌心的药片倒进了对方的嘴里——
仿佛没有看见自己被对方的牙咬破正往外冒血的大拇指,萧衍不由分说地紧紧卡着男人的下颚,强迫他合拢嘴,一双琥珀色的瞳眸十分恐怖地盯着男人,薄唇轻启,近乎于一字一顿地说:“你敢吐出来试试。”
萧末挣扎了一下,最后受不了药片糖衣融化之后顺着味蕾蔓延的苦味,将那药片艰难地吞咽了下去。
萧衍放开了他。
萧末翻身坐起。
此时此刻,窗外第一抹初升的阳光从海平面缓缓升起,稀薄的晨光透过海上蹭蹭水雾,透过厚重的窗帘照入豪华的船舱之内。
男人还是不肯看萧衍,他半垂着眼,掩饰去了黑色的瞳眸之中那些复杂的情绪,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床上羽绒被的一角,用十分冷静与淡漠的语气说:“萧衍,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凡事三分余地,不要那么赶尽杀绝。”
“什么?”萧衍盯着男人的侧脸,用同样显得冰冷的语气问,“说李堂主?”
“……”萧末没说话,算是默认。
男人的默认却意外地让萧衍发现自己一点不想惊讶。
甚至早在刚才在楼下的时候,他在打电话报警,隔着长长的走廊跟男人对视上的第一眼,他就猜到男人在怀疑些什么。
只不过没想到男人反应会那么大——完全是一副被气到快要爆炸似的反应。
还虐待自己。
想到这,萧衍几乎有再次皱眉的冲动,但是他忍了忍后,最终还是没有露出任何的表情——
“没赶尽杀绝。”琥珀色的瞳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男人,仿佛要将他每一丝的变化都看得清清楚楚似的,英俊的年轻人淡淡地说,“他儿子跑了。”
“……”
这一次,萧末终于转过头,一双晶亮的黑色瞳眸死死地盯着跟他近在咫尺的大儿子那张完美又冷酷的脸。
“不是我做的。”
在萧末开口骂人之前,萧衍继续操着他那淡定的嗓音缓缓道——
“萧末,你喜欢随便乱怀疑人的臭毛病过了十年还是改不了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_(:3)∠)_所以我表示,其实,第三分卷的现在才算是,真·正文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