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凰直视着楚千尘问道:“二妹妹,你去看过七娘了?”
她用的是疑问的口气,但是神色间十分确定。
“嗯。”楚千尘坦然地颔首道,又喝了口茶,“我前天从宫里出来顺路去看娘,才知道了七娘的事,就和娘一起去郡王府探望,七娘看着瘦了,不过人好多了。姨母和娘都说多亏了你特意去无为观给她求的符水。”
楚千尘目光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楚千凰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前天,她在给顾之颜诊了脉,望闻问切,发现顾之颜的体内有一种残留的药性,这药性会让人镇静、安定,也同时令人反应迟钝。
而她可以肯定这种药不同于她所知道的任何一种药。
这个世界广博,还没有被发掘的药草不计其数,据楚千尘所知,那些偏远的小族也常常有自己独特的偏方,这是他们在自己生存的地方经过无数次的试验,才能验证这些草药的药性和治疗效果。
为了查明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药,楚千尘这才让江沅乔装去了趟无为观求了一碗符水,结果,她尝了这符水后,发现普普通通的,也没什么特别。
这两天,楚千尘也没闲着。
她又查了医书,回忆了上一世看过的师父的那些行医笔记,都没什么头绪。
唯一的线索就是楚千凰了。
楚千凰飞快地眨了眨眼,然后垂下眼帘,避开了楚千尘的目光。
她一边拿起身前的白瓷茶杯,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也是偶然听凤鸾宫的人说起了至玄道长治好了三公主的事,想着试一试总是无妨。七娘能好,我就放心了。”
“至玄道长果然名不虚传。”楚千凰感慨地说道。
楚千尘看着楚千凰手里的杯子,对方的手指微微摩挲着白瓷杯,似是把玩了一下,才凑到唇畔。
楚千尘微微地笑着,眼底暗流交错。
前世,王爷曾告诉她,人的表情和小动作往往会透露他心底真实的想法。
除非是一些受过特训的死士,普通人在撒谎时往往会有一些特别的表现,比如眨眼加快,比如小动作增加。
所以,楚千凰有八九成是在撒谎。
楚千尘轻笑了一声,明亮的凤眸弯成两道月牙,透着几分少女特有的活泼俏皮。
楚千凰还从来没看到过楚千尘这副样子,愣了愣。
楚千尘笑道:“从前,我一直觉得丹药、符水这些都是没什么用的,可眼下看着七娘用下这符水,人倒是好了许多,改天我也想去这无为观看看。”
“我曾经在《林氏难经》中看到过有一味名叫葵丹的药可以静气宁神,至玄道长的这符水莫不是也是这样的效果?”
楚千凰也是笑,“我也不懂医术,也许吧。”
楚千尘注意到楚千凰说话的同时下意识地耸了一下肩,这是不以为然的意思。
也就是说,楚千凰应该也是知道符水本来是无效的。
那么,应该是楚千凰在符水里添加了什么药材,而且,还是一种她两世看过的所有医书上都没有记载的药物。
从小在京城长大又从不曾习医的楚千凰又是如何知道这种药材呢?
楚千凰果然如她之前所猜测的那样,也有什么奇遇吧。
雅座中不知道熏了什么香,淡淡的香味浮动。
楚千尘饮了口茶,唇角似笑非笑地轻翘。
外面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几个人敲锣打鼓地来了,其中两人手里还捧着一道匾额,匾额上赫然写着“悬壶济世”四个大字。
这么大的动静一下子就引来了路上不少人的围观,一些好事者就跟着那些捧着匾额的人过去了。
一个大嗓门的青衣妇人激动地问道:“这些人敲锣打鼓地是去哪儿啊?”
“这还用说吗?!那匾上写着‘悬壶济世’,肯定是去济世堂的!”另一个青年理所当然地说道。
“哎呦,这么大的阵仗,应该是济世堂那位神医又救了什么人的命吧?”另一个老妇说道,“我瞧着这家人有些眼熟……”
“对了!这不是杨老爷那家人吗!”那大嗓门的青衣妇人终于想了起来,用右拳头激动地锤了下左掌心,“我记得杨老爷家的婆娘眼睛上插了一根木棒,杨老爷一开始不信神医的本事,非要把人往另一家医馆送,结果他婆娘差点人就没了,还是杨老爷下跪又去求了神医把她一条命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那青衣妇人对着周围的路人绘声绘色地说着,大半是真,小半是编,其他人听得津津有味。
楚千尘的目光也朝窗外那些捧着匾额的人俯视了过去,眼帘半垂,随口道:“我也听说过这事,这受伤的妇人一只眼插了一根木棒,后来还是济世堂的人取出木棒,再用缝针把伤口缝合好的。”
楚千尘表面看着似乎是随口一提,漫不经意,但其实心跳微微加快,眼角的余光留意着楚千凰。
楚千凰应该是给顾之颜用了一种连自己和师父林邈都不知道的药材,而这药也确实是有些效果的,从自己给顾之颜针灸后的反应来看,这药应该也没有太大的害处。
楚千尘猜测楚千凰也许也知道一些医术上的东西,就如同有的小族有巫医,用的药材以及治疗的方法与中原的医术还会有些差别。
出于一种直觉,楚千尘觉得楚千凰知道的应该不止是她添加在符水中的药材,她也许也知道一些其它的东西,比如……
缝合线。
一切也只是楚千尘的一个猜测,哪怕只有五六成,也值得她特意来“偶遇”楚千凰了。
若要把王爷胸口的那支断刃取出,伤口至少会达到三寸,她需要一种更好的缝合线!
“缝合线?”楚千凰的眉毛微微上扬,眼睛睁大。
这是惊讶的表情。楚千尘抿了抿嘴唇,置于桌面下的左手在袖中紧张地蜷缩在一起,右手依旧闲适地置于桌上。
她约莫可以看出来,楚千凰脸上的惊讶不是惊吓,而是略带几分惊喜的感觉,就像是她知道缝合线这回事,只是没想到会从自己嘴里听到这个词吧。
砰砰砰!
楚千尘的心跳更快了。
楚千凰也看着街上,捧着匾额的杨家人已经走到了前方的济世堂门口,对着济世堂里的人千恩万谢,差点就又跪了下去。
楚千凰确实是惊讶的。
她原以为古代的中医仅仅是用些草药、针灸按摩之类的,最多也就是割个毒疮,按照楚千尘的说法,济世堂这位神医治疗那眼睛受伤的方法倒有几分西医的感觉。
短暂的惊讶后,她平静了下来。也是,古有华佗通开颅之术。
楚千尘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大姐姐,你也觉得有趣吧?我前两天听说后,还特意让琥珀去济世堂打听了一下,说是神医是用了绢线给那个妇人缝合伤口的。这人的皮肤居然能用针线缝合。”
“原来绢线可以缝合伤口。”楚千凰歪了歪头,带着几分兴味,几分感叹,却已经没有了惊讶。
楚千尘注意到了她微妙的神色变化,又道:“听说,等伤口愈合后,还要再把线给拆了。”
她压抑着心头的激越,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对了,楚千凰十有八九是真的知道一些缝合术的事。
楚千尘藏在桌下的手飞快地对着琥珀使了个手势。
琥珀立刻意会,很默契地与楚千尘一唱一搭:“大姑娘,奴婢之前去济世堂打听了,那里的伙计说神医是拿着绣花针往人眼睛上刺,吓得他都没敢看。后来拆线的时候,可疼了,病人叫得好像杀猪似的。疼归疼,眼睛是真的保住了!”
琥珀故意夸大了几分,假装是她打听回来的。
末了,她还感慨地叹道:“奴婢之前还觉得这伙计是编的,现在瞧这家人专程来送匾额,看来是真的。”
楚千尘眉眼微挑,脸上笑意盈盈,娇艳柔美,她饶有兴致地说道:“大夫用绢线来缝合伤口,感觉就像是绣娘似的。”
楚千凰被她逗笑了,想着那些医科生都要反复练习扎针、手术打结什么的,觉得有趣。
她煞有其事地说道:“没错,是像绣娘。”
“绣工是精细活,这伤口缝合也是精细活,绢丝极细,倒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楚千尘在心里默默地咀嚼着“一个选择”所透露的言外之音。
砰砰砰!
楚千尘的眸子又幽深了几分,笑着接口道:“绣娘可以用丝线、棉线、毛线、金线、银线……缝合伤口应该也可以用别的线吧?琥珀,你去济世堂问问。”
“是,王妃。”琥珀立刻就领命,退出了雅座。
楚千尘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随意地拈了颗糖渍杏肉吃,杏肉酸酸甜甜,她满足地弯起了唇角。
“大姐姐,这糖渍杏肉味道不错,你也试试。”楚千尘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指了指其中一碟蜜饯,“七娘肯定也喜欢,下次我去探望她,给她带两匣子去。”
楚千凰就也拈了颗糖渍杏肉,只不过她没直接吃,反而是丢进了她手边的那杯菊普里,“这么吃也别有风味。”
姐妹俩随意地闲聊着,与此同时,琥珀小跑着出了云庭阁,沿着走了一段路,来到了济世堂的门口。
这时,杨家人送完匾额后,已经离开了,济世堂的门口又变得空旷了起来,因此以楚千尘和楚千凰所在的角度,一眼就能看到济世堂的一个伙计热情地招待了琥珀。
那伙计很快就叫来了刘小大夫,琥珀摸出一块银锞子塞给了刘小大夫,两人说了一番话后,琥珀就离开济世堂,疾步匆匆地又往云庭阁这边回来了。
琥珀不一会儿又回到了雅座,因为走得急,她气息微喘。
“王妃,奴婢问到了,大夫说了,有绢丝线,银线,棉线,还有桑……桑什么来着。”琥珀做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对了,好像是桑皮线。”
“奴婢记得还有银线……以及……”
琥珀皱紧了眉头,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重复地说了一次银线。
楚千凰见她眉心皱出了一个川字,就顺口接了一句:“羊肠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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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千尘就是为了王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