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不是个太懂得谈情说爱的男人,连自己的感情都不能捋顺,何况是心细如尘的小公主的情感世界。
但不管他能否弄懂,小公主此时都牵起他那双粗糙且长满老茧的大手,下了车,眉目中颇有些可惜地说道:“若是等到年初,便能跟林哥哥看那桃花盛开呢!”
“你心中有花吗。”林泽面对面望向小公主,神情柔软地问道。
“有。”小公主坚强地点头,“每一树桃花,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何必非要用眼睛看呢。”林泽轻轻一笑,颇有几分洒脱潇洒地说道,“用心看,岂不是能永世长存!”
“是呢。”小公主矜持地笑了笑,点头道,“还是林哥哥聪明!”
林泽闻言,心中却是一叹:“是我聪明吗,或许是你更倔强!”
他那番话明面上似乎在安抚小公主,可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安慰自己呢。
有些人,有些事,若不能见到,那便只能永远保存在心底。
小公主的兴致很高,跟她以往的行事风格大相庭径,那帮新来的保安自然不认识林泽,少数几个曾跟林泽合力保护小公主的保镖则是在与林泽见面时微微点头,表达了对林泽的敬意。
林泽则是被小公主拉到专属于往他的房间,欣赏屋内的每一处摆置。
跟当年一样,没有任何的变动,小公主每天都会来房间打扫一一番,只希望有朝一rì那个肯用身体替自己挡子弹,肯为自己付出生命的男人能再进入这间房睡一觉,哪怕睡一个午觉,小公主这两年的勤勤恳恳也获得回报了。
他终于来了。
来到了属于小公主的世界。
感触不像等待时幻想的那么强烈,却仍然触动了内心深处最敏感的那根心弦,目光柔和婉转地瞧着男人的背影,小公主口角噙满了幸福满足的微笑。
两人静默地欣赏完卧室,林泽回头笑道:“今晚我住这儿!”
“恩啊,我替林哥哥准备被褥。”小公主微笑道。
“晚上如果睡不着,记得过来给我盖被子。”林泽揉了揉鼻子,尴尬笑道,“直到今天,我仍然有踢被子的坏毛病!”
“好的。”小公主笑的格外满足。
“煮茶的手艺有落下吗。”林泽问道。
“没呢!”
“走,尝尝你的手艺。”林泽拉着小公主的手,像牵着小妹妹般出了房间。
这幅画面落入保安们的眼中,自是震惊不已。
须知,小公主可是万金之躯,是女王的宝贝女儿,别说是保安们,恐怕连贵族们,也不敢轻易染指。
可林泽却这么做了,而且做得极为自然,除了那极少数几个知道小公主跟林泽往事的保镖,其余人等一概对林泽的态度感到不解,甚至是有些困惑。
小公主的茶艺很高,一个静若处子的女子学起茶艺来,总是会比烈xìng脱兔的女孩更为快速且jīng湛。
就好像林泽对世界各类酒水有很深的了解,却对茶水这门需要静心品的玩意没多少造诣,能喝,但品不出其中味道。
他喝,是因为小公主想煮,而她煮,是因为他提出要喝。
这是一个很奇怪却又很简单的逻辑,可放在两人身上,却又无比的微妙,无比的朦胧。
煮茶是个细活,小公主坐在茶几旁摆弄茶具,偶尔抬头瞥一眼坐在沙发上抽烟的林泽,心中甜甜蜜蜜,无比温馨。
半个钟头的摆弄后,茶香已飘满屋,林泽却从琴架上取来古筝,冲煮茶完毕的小公主说道:“我喝茶,你弹琴,如何!”
“好呢。”小公主轻巧地起身,坐在古筝旁抚琴道,“林哥哥,你想听什么!”
林泽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微笑道:“雨碎江南!”
小公主先是一楞,旋即抿唇道:“好!”
这是一首曲调极为忧伤的曲子,原版是二胡,伤感意味愈发浓烈,此刻用古筝取代,倒是少了一份忧伤,多了一分空灵。
林泽一面品茶一面听曲,身心得到片刻的舒缓,目光触及小公主那甜美温顺的面庞,心中却是一荡,喃喃自语:“今后,她便要成为女王那样的女人吗,今后,她还有时间煮茶,还能抚琴自弹吗!”
微微摆头,林泽有些不敢想下去。
他是一个优秀的特工,这是全世界公认的。
他是一个兢兢业业的保镖,这是雇主们公认的。
他还是一个值得尊重的老大,这是小刀会公认的。
可他终究只是一个人,他的能力很强,但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儿他都不能控制,眼前这件事儿他便做不到,也不能去做。
他能一怒之下带小公主离开这个冰冷的皇室吗。
不能。
哪怕他有这个能力,小公主愿意吗。
不愿意。
他有思考能力,小公主同样有,他知道带走小公主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小公主同样知道。
所以有些事儿,哪怕双方明明都想去做,却谁也不会去做,因为不做,也许只是后悔,但做了,却是会内疚自责一辈子。
跟后悔想必,内疚实在太沉重了。
小公主是个聪明的女孩,她明白她的处境,也知道她未来的担子,哪怕这个担子她或许未必能扛起,可她必须时刻做好准备,不为别的,只为她的身世。
小公主如此,韩小艺又何尝不是这般。
她们都愿意为林泽付出一切,却又没什么东西能阻挡她们扛起这一切。
人,就是这么矛盾又悲哀,不是吗。
一曲毕,小公主见林泽一面喝茶一面沉思,却也没打扰,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盯着林泽瞧,仿佛瞧一辈子也不会生厌,也不会腻味。
心中却又是在这一刻泛起无数的浪花。
真的不能抛下一切吗。
真的要付出一生去承担那自己本不愿承担,也承担不起的东西吗。
如果我肯走,他会带我走吗。
也许会…
他一直都是爱护自己的,他也曾说过,不会再逃避自己,不会再刻意躲避自己。
可自己真的放得下吗。
自己能舍弃母亲一人离去吗。
小公主轻咬柔唇,那双妙目中填充着复杂之sè,却在片刻之后恢复了清明,嘴角亦是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想这么多做什么。
他不是回来了吗。
他不是正在品尝自己喝的茶,听自己弹的古筝吗。
小公主心血来cháo,那双纤细的手指又是往古镇上一放,发出动听悦耳的声音,冲沉思中的林泽笑道:“林哥哥,我再弹一曲好吗!”
林泽见小公主那倔强坚韧的模样,心头登时一颤,点头柔声道:“好!”
小公主古筝造诣极高,半点不比能上电视表演的表演家来得差,一曲下来,当真听得林泽如痴如醉,神魂迷失。
小公主却是眼角不自主地滑下两行清泪,直至一曲毕,她才微微扬起小脑袋,将那澎湃汹涌的眼泪送回去,小公主不想哭,也不愿哭,为何要哭,相爱,便一定要相守吗,相知,不是也能一世不忘吗。
小公主泪眼模糊地望向林泽,心头却是荡起一句她绞尽脑汁方才理解透彻的话语,并不贴切,却不知是矫情还是如何,她就是想说出来。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盛宴之后,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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