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辽人,就斯文多了,相较而言,大概是强盗和窃贼的区别了。
仿佛是为了证明韩钟方才推断的正确,才说了没两句话,派去寻找铁轨的人就大声叫道,“找到了,提举,找到了!”
辽人把拆下的铁轨,丢进不远处的河里,河水清浅,在河岸上一眼就能看见水下的铁轨。丢失的八根一根不少。
干线铁路上的铁轨都是上好铁料,如果有闲暇,辽人肯定会直接拖回去,可惜没有专用的铁轨大车,他们甚至连运走都做不到。
待水下的铁轨一根根的被拖上来,负责保州分局铁路维修的官员上来问道。“提举,要不要换?”
这几段被丢进河里的铁轨,只是在水里泡了三五天,没那么快锈蚀,如果看外观,比韩钟带来的新铁轨还要光洁一点,新铁轨到处都蒙了一层锈色,而旧铁轨至少被车轮常年碾压的正面,还没有来得及生锈,很多地方都是打磨过一般的光滑,其实都还能用。
韩钟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都换新的。”
旧铁轨谁知道浸了水会有什么问题,还是拖回去回炉比较好。至于节约,降低干线铁路中段的风险,就是最大的节约。
铁路工人们从前面的车厢中拖下换用的铁轨,扛到安装的位置上,将一根根长达一尺的道钉捶进枕木中,将铁轨牢牢卡住,又将旧铁轨拖上后面车厢,晚上就拖回车站内的修理厂。
这边一根根的将铁轨重新装上,另一边韩钟又派人去检查附近的铁路。
既然辽人能明着撬走道钉,搬走铁轨,那么也有可能会玩暗的,拔下几根道钉,却不挪走铁轨,让铁轨只靠一两根道钉固定,日后要是日常检查的维修工再疏忽大意,说不定哪天就出了车毁人亡的事故。
几名维修工拿着长柄的锤子,向前后两头一路敲过去,当当当的清脆声渐渐远去。
头顶的太阳热辣辣的炙烤着地面,韩钟在太阳下待了一会儿便口干舌燥,连背后的汗都晒干了。拿过水壶,才打开喝了两口,就听见陈六略嫌急促的声音,“二郎,辽狗来了!”
韩钟啪的把水壶的塞子塞上。列车车厢上方,哨兵挥舞着小旗指着西面的远处,韩钟拿起望远镜看过去,差不多在四五里之外,出现了一列骑兵的身影。
望远镜中,旗号分明,来自于皮室军的契丹铁骑,正直奔而来。
几声木笛猝然响起,正在忙碌着的铁路工人们听到之后,立刻丢下了手上的所有工作,飞快返回车中。刚刚走远的维修工也扛着锤子狂奔而回,跳回到车厢里藏起。
护卫工地的士兵全数起身,结起三列横阵。
这是神机营派到河北来的最精锐的指挥,与韩钟关系不错的都头张吉,排在前排队列的最左边。
指挥使过来向韩钟请令,韩钟沉声道,“此处都托付给指挥你了。”
指挥使大步走到队列的最前,抽出佩刀平视前方,掌旗官紧随在他身侧,鼓手和号手则在队列后站定。指挥使的佩刀一举,咚咚两声鼓响,士兵们整齐划一的开始装弹。夹杂在队列中的虎蹲炮组,也同时开始装弹。
韩钟回头叫着陈六,“六哥。”
“来了!”陈六已经从车厢中拿出了三支长枪,分给同伴,都是最新型号的线膛枪,有效射程远达百步,相较之下,射程只有一半,而且必须齐射才能有效杀伤敌人的滑膛枪,就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韩钟的手掌心沁出了汗,他用力捏了捏拳头,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张,“六哥,盯着有身份的打。”韩钟叮嘱着。
“二郎放心。”陈六笑道,“俺的眼力可不差。”
辽骑到了三里开外的时候,速度开始减缓,看起来是要蓄养战马体力,以便突击。
也就在这短短的一分钟里,韩钟麾下已是严阵以待,就是修路的工人都人手一杆火枪。
‘应该不会再跑走了吧。’韩钟想着,又悄悄的在衣袍上擦掉了掌心中的汗水。
早上修路的时候,刚刚抵达地头,随行兵马就展开防御,直接从车上拖了四门火炮下来,全都是新式的三零野战榴弹炮,比旧时同口径的三寸野战炮又轻便了一点,不是韩钟的身份,也拿不到手。
在阵地周围,又放了二十多具鹿角,全都是用刚刚砍伐的木料和最新出品的铁丝制作而成——铁丝出产自开封铁场,蒸汽机驱动的机器拉制而成,是最新编入名录的军资之一,配发的数量很少,但韩钟手上就有百多卷。
二十多具鹿角并没有放成一线,连成一排,而是零零散散前后错落的放置,看着漏洞处处,却占去了外围大片空间,极大的限制死了骑兵攻击的方向。
一两根两丈高的木杆扎在地上,中间拴了根绳子,跨在鹿角上空。这绳子一拉,就连那些骑术高超的骑兵,也别想驭马跳过鹿角。只能从鹿角的间隙中绕过来。
随行的神机营指挥更是外松内紧,即使坐着休息,也照样排成了三列横队,将上好膛的燧发火枪扛在肩头,一门门虎蹲炮,就安插在队列之间。
就在修到一半的时候,有几个辽骑哨探跑了过来,远远地看了一阵,当岑三带着几个人赶过去的时候,他们立刻就跑远了。
岑三跟在后面,转了一圈回来,就说他们回去的地方有个宫分军的千人队,只隔了不到十里。
韩钟满怀期待,但他等到中午也没见到那一千多辽骑,后来派去查看的斥候回报,那些辽国的精锐骑兵早就不在原地,跑得远了。
陈六中午私下里就劝韩钟,说这营地“一看就是钢针做的刺猬,换谁谁也不会来咬。”
所以现在韩钟就不摆出那么大的阵仗了。
没提前安置鹿角,守卫的队列看起来也没那么整齐,人都在阴凉处避着太阳。火炮还是从车上拖了下来,不过也用树枝遮盖住了,远远地看过来,不仔细看,看不到什么破绽。
现在辽人骑兵果然到了,看到宋军防备没那么森严,也如韩钟所愿的开始接近。
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直到双方相距只剩两里的时候,辽骑突然停了下来。
韩钟呼吸都停住了,紧张的看着对面的辽人。他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不是在为接下来的冲刺,帮战马积蓄体能。如果是,或许就是一场撬动定州军事的大战。如果不是——
辽人并没有让韩钟等待太久,此刻旌旗一展,数百骑兵便直冲而来,蹄声惊天动地。
韩钟眉眼一跳,大声叫道,“火炮。!”
四门藏在树枝下的火炮,终于被亮了出来。将遮盖用的树枝杂草抛到一边,等待已久的炮组立刻开始装药、上膛。
官军已严阵以待,可那辽骑就只跑了不到半里,就一拨马头,向左绕了个半圆,竟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领队之人拨马转身,转头就跑了,数百骑兵马蹄阵阵,一齐跟着远去,只留下漫天尘烟和目瞪口呆的大宋官军。
韩钟呆呆的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呆呆的道,“要是不那么早下令亮出火炮就好了。”
“不是二郎你的错,”陈六安慰道,“是神机营的兵练得太好了。”
他回头望了望人人挺胸而立的神机营,即使士气,也是第一流的,更不用说训练了。能在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内整队临敌,这样的队伍陈六过去在西军中都没见过几支。
韩钟已经对立下大功的期待失去动力了,“在保州州境上流窜的北虏比预计要多,中间肯定有所联络,现在遇到的一个两个跑了,剩下的肯定知道我们有防备。”
“不一定,”陈六说道,“指挥那队北虏的大将,肯定是个爱冒险的性子。说不定前两次都是在设法让我们心情紧张,直到第三次,再也紧张不起来了,他们就真的会杀过来了。”
“是吗?”韩钟带着怀疑的问。
“希望会吧。”陈六说了实话。
“希望会。”韩钟期盼着,他现在就希望能用好好的立下一番功劳,证明他没有虚度这几个月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