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横向排开。
正后方还有一面稍大的旗帜,下面三十几名骑兵。更偏一点的两翼位置,还各有十几人簇拥着一门火炮,形制就是标准的野战炮。
队列横宽仅有百步,前后也不过十步,旗帜零零散散不过五六面,阵列看着十分单薄,仿佛一冲即破。
但这队列,却如同斧劈刀裁一般的整齐匀直,即使是外行人,也能看得出他们是经过了大量的训练才能如此完美的队列。
韩冈和王舜臣已经站在了观战的高台,两人的身前,各用支架架起了一具两尺多长的双筒望远镜。
透过望远镜,观察着前方的演习队伍。王舜臣嘴角微微带着笑,就像成年人看到在家里和尿玩泥的小孩子的笑容。
这一支从没有上过战场的神机营指挥,在身经百战的老将眼中,就是一群嘴黄毛稀的雏鸟。
他在西域的军队,排不出这般完美的阵列。但经过了血与火的试练,才是能让猛兽都得远远绕开的荆棘。
京师的军队,从班直到校阅厢军,每一家都极为擅长队列操演,再如何功勋卓著的队伍,不论是西军还是河东军,都远远比不上她么。
就像是教坊中善于剑舞的伎女,专门为了表演而练习,真正会杀人的剑客,反而表演不了那么好的剑舞。
可这有用吗?不见血的军队,就跟没开锋的刀剑一样,中看不中用。
“开始吧。”
一旁,韩冈已经发出了命令。
一只外形别致的黄铜号角,发出了短促响亮的声音。
王舜臣好奇的多看了那铜号两眼,比起牛角号角的声音更有特点,也更有穿透力,在战场上似乎能更有效的传递号令。
‘好东西还真多。’
王舜臣想,在西域这些年,一直都用着淘汰下来的剩货,仅是八牛弩就有一百多具,弓弩不计其数,札甲也数以万计。以西域干燥少雨的情况,怕是放上一百年都坏不了。
这些淘汰下来的货色,装备了大量的归化胡人,然后驱使他们去跟黑汗厮杀。正是如此财大气粗,西域的胡人才会如此死心塌地。
可知情人都知道,内地肯定是有了更好的东西,如火炮火.枪,才把这些武器装备都淘汰掉。王舜臣此番回来,也是想多见识一下火.枪火炮到底有多能耐,能够让朝廷如此干脆的把弓弩尽数抛弃。
但他没想到除了火炮火.枪之外,一些辅助装备也进行了大量的更新。比如现在眼前的这具双筒望远镜,再比如刚刚吹响的铜号。
还有没看到的,肯定还有更多好东西。
王舜臣十分确定这一点,他打定了主意,‘走的时候一定要多刮一点。’
但很快他就又自嘲的笑了起来。
这一次上京来,怕是有好一阵不能回西域了,甚至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韩三哥需要他这个兄弟来镇压京师,三衙管军的位置说不定都准备好了,怎么还可能放自己回西域?
正想着,下方也传来应和的号角声。
同样是铜号,但回应的号角声,号令与军中通行的号令相同。
“得令。”王舜臣习惯性的喃喃回应。
没人听见他的话,刚出口就被火炮的轰鸣给压制了。
仅有两门火炮,轰轰的炮鸣,以及腾起的硝烟,却是先声夺人。
“嗯,是当先以炮火开道。”
王舜臣带着几分欣赏点头。他这位还算年轻的老将,在亲眼见识过火炮之后,就开始在脑海里进行推演,看看如何将火炮纳入他的战术体系之中。
他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在对阵时,用来轰击敌人的阵列。
即使是骑兵,在冲锋时也必须先行结阵,否则一盘散沙,根本冲击不动坚如磐石的步军军阵。
而战马能够以高速进行冲锋的距离并不长,若是将冲阵不成逃离的路程算进来,一般骑兵集结是放在敌军军阵的一百步外,最多不应超过一百五十步。
一般来说,过去宋辽交战,契丹骑兵冲击已经结阵的宋军的时候,都会卡在弓弩的有效射程边缘进行集结,然后开始冲锋。
辽人大摇大摆在射程之外集结,对宋人来说虽是骨鲠在喉,但触手难及,也只能承受。
一冲不动,第二波就会紧随而来,不断消耗宋军弓弩手的体力,直到他们再也无力阻击。当然如果在冲击的过程中伤亡过大,辽军就会远飙而去,放弃这一次战斗。因而宋军尽管在小,但只要失败一次,就是灭顶之灾,而辽军就算败退,也不伤元气。
但有了火炮之后,局面立刻就大不一样。
随军的野战炮最远可及三里,正常也能达到一里半,只要有一门炮在,就能打乱骑兵冲锋前的集结,如果辽人的骑兵被逼到一里半之外才能集结冲锋,少说就得失去一半的冲击力。
只要是不太愚蠢的将帅,就能想到利用火炮这一优势,彻底击败擅长骑兵的敌人。
“这是炮火准备。”韩冈介绍道。
“哦。”王舜臣清楚,这就是一个意思,“炮火准备之后呢,就开始进攻?侧翼只让火炮来保护是不是太单薄了?”
“如果有骑兵要攻击侧翼,阵型就会有所变化。神机营不论哪个指挥,相应变化都是背熟、练熟了。”
“背熟、练熟?是阵图?”
“算是阵图吧。”韩冈道。
太宗皇帝就有给出征的大将赐予阵图的爱好,接敌后怎么排兵布阵都要遵照阵图行事。而熙宗皇帝也有这个爱好,不过领军的大将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年不论是在陇西还是在广西,都是被指手画脚了一番。
但阵图不仅仅是摆个阵,还有根据敌军的不同反应,给出的不同的应对方案。也就是有一套相对固定的对敌战术。
韩冈这些年来也深入了解过,抛弃了过去的成见,如果阵图中的这一套应变出自专家之手,临敌时依循而行,的确有其效果。
在韩冈看来,相对而言,太宗皇帝应该还算专业,毕竟是从五代那个乱世出来的皇帝,而熙宗赵顼,大概就是票友的水平,却自以为是技压群雄的名角儿。也因此,阵图的名声在战事频繁的熙丰年间给败坏了不少,多少人都当是笑话。
所以王舜臣登时就不以为然,“临敌岂有按图行事的道理。”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用兵须如水,岂能以文图拘束?”韩冈比王舜臣说得还具体,“但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可谓是名将了。可世间名将又有几人?大率都是亦步亦趋的庸才。教习此法,就是让庸才也派上用场。虽不至大胜,也能减少大败的几率。”
“要真是遇到的北虏,他们可都不会硬往军阵上冲。他们也有火炮,如何应对官军的火炮应该早就练过了。何况辽人当真会硬来的时候太少了,怕是一看到列阵就跑了。”
大部分时间入寇的辽军就是强盗,很少直攻军阵,绕道而行也不用担心宋军能追上,彻底发挥骑兵的机动性,将受益最大化。怎么围追堵截这类辽军,就只能看战区主官的手段了,当年郭逵就做得很,换个差一点的将领,估计就只能做到礼送出境四个字。
“那当然。”韩冈也不跟王舜臣争辩,笑着道,“到时候,紧要之处还是少不了名将压阵才行。”
“到时候三哥可别忘了俺。李二哥管一路,俺也可管一路,赵隆那厮让他管个半路,到时候,让辽贼来得去不得。”
王舜臣放声而笑,经过了方才与韩冈的一点小小争执,又仿佛回到了当年在王韶麾下,挑灯议论兵法的时候。多年难得一面的生疏,一时间烟消云散。
再瞥眼看看周围,王舜臣就更加得意。
寻常武将,能得宰相一声赞,就是了不得的光荣,即便做到枢密使的狄青,在宰相面前,也得战战兢兢。而王舜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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