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宋人猝不及防,首先得能够让数万大军悄然集结在南京道,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入河北地界,破坏铁路轨道。
但耶律乙辛多年领军,不是赵括、马谡之流,自然明白事涉千军万马,想要瞒着百多年来的死敌,比登天还难。
“可以以计破之。”张孝杰道。
耶律乙辛抬起眼,“疲兵之计?”
张孝杰的表情立刻僵住了。
耶律乙辛呵的一声轻笑,眼前这个无解之局,张孝杰还能出什么计策?
隔三差五的在奉圣州或是南京道集结兵马,等宋人习惯成自然,就有攻击的机会。
这是个好想法,但宋人难道会看不懂?何况,他们已经在用了。
“这个计策,我们能用,宋人也能用。这个什么飞跃演习,一旦用在河北,几次下来,谁还能一直防备着。都用上同样的计策,到时候,吃亏的肯定是我们。”
金帐中放着冬季埋藏于地下的冰块,用以解暑。但这一回,寒气来自于心中。
“陛下……”张孝杰道,“南朝小皇帝年岁渐长,韩冈纵有才干,亦难安居其位,可静待其变。”
“但愿如此。”
耶律乙辛点点头。
韩冈成不了他耶律乙辛,一旦宋国朝堂不稳,不论是韩冈得胜,还是那位小皇帝得逞,最后都会让宋国现在咄咄逼人的局面,大为改观。
耶律乙辛看了看张孝杰,端正了一下坐姿,一国之君,不能在臣子面前垂头丧气太久。
拿起另一份报告,他问:“这个水力缫丝机是什么东西?”
……………………
有关的水力缫丝机和丝绸织机的消息,经过一个月的时间发酵,已经在京师的上层社会传开。
尽管冯从义在冠军马会透露消息的时候,各人都打定主意要将这个发财的好机会保密,但一个人的秘密才是真正的秘密,两个人的秘密,更不用说十几二十,乃至更多人知晓的秘密。
相较于近十余年方才异军突起的棉布,相传是黄帝之妻嫘祖所开创的丝绸,其在社会中的地位,远远超过棉布不止七八筹。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丝绸的另一个身份,就是充作一般等价物的货币,也是税赋中,除了钱粮二事之外,最重要的征收品。
棉布的利益,被西北吞占,尽管很多人看着眼热,也忍不住想要分一杯羹,但如果将棉布和丝绸放在一起让人做对比,至少有九成九的人会选择丝绸。
当水力缫丝机和丝绸织机——这种如棉纺织机的一般——能将丝绸织造的效率提高十倍的机器,出现在世人的面前,大宋朝野如同炉子上的一壶水,从平静渐渐转向沸腾。
只要有些身份地位,都对此抱着极大的兴趣。技术进步的意义,这些年来,逐渐深入人心。从板甲的制造开始,人人皆知,上好的机器,能够省下数倍的人工,带来难以计数的好处。
现在站出来的,都是那些在京师排得上号豪商的势力,但私下里,冯从义收到的帖子,甚至比韩冈还多。主动登门求见的,并不比他收到的名帖稍少。
看着情况不妙,冯从义早早的就收拾行装,上路回家,也不等到秋凉。
冯从义一走,他背后的韩冈便曝露在人前。
人们不敢直接向一国宰相诘问,但人人明白一切都是在韩冈的计划中,现在要考虑的,是韩冈会提出什么样的交换要求。
韩冈对人们的等待视若无睹,而是在经筵上,向太后与小皇帝讲授着气学的奥义:
“文诚先生所传四句教,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四句,乃真儒之行,也是四条习学的方向。所谓为天地立心,研究天地至理;为生民立命,研习经世济民之法;为往圣继绝学,那是经史;至于……为万世开太平。”
向太后明了:“就是用兵之法了。”
“陛下圣明。”韩冈点头,“等闲士大夫,能得其一,便可谓之人才。但寻常士人所学难得正法,故而世间乏人。陛下治国,当思如何得人。”
向太后道:“当广开进用之途,不拘一格,选拔人才。”
“陛下。”韩冈摇头道,“南方有蛮部,不识耕作,唯以采集狩猎为生。但这样得到的食物,少之又少,难得一饱。”
韩冈的比喻,向皇后还在考虑中,而小皇帝反应很快:“可是兴学?”
韩冈点头微笑,“陛下圣明,材士如粮,多种方能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