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岳父。”韩冈的回话恭敬一如既往,可内容完全没有半点谦退,“如何治国平拉牛牛章,写成也有不短的时间。但小婿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快就能接手朝政。其实本来打算以十年为期。毕竟……我能等得起。”**
王安石沉默着。船只在晃动,水中的倒影越发得模糊起来,更加让人觉得晃眼。**
的确,唯有时间,唯有在时间上,朝堂之中没人能与韩冈相争。**
十余年前入京,自己已是‘欲寻陈迹都迷’,而韩冈,即使是今日,也可算是青春年少。**
“那辽人呢,玉昆到底怎么安抚下来的?”**
这是王安石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这三个月来,朝堂上波涛不断,但河北边境上,仿佛被杀的不是皮室军的人,辽国方向更是平静得让人难以置信。**
“是太后的堂兄。”韩冈毫不讳言。**
向家在河北一路,利益关系可是不浅。王安石当然知道这一点,可他想问的并不是表面上的东西,而韩冈始终避而不谈。**
现在表面上,辽人之所以偃旗息鼓,默认岁币被裁,完全是因为边境重开榷场。但王安石总觉得,其中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不为人知。但三个月来,他始终没有找到。**
三个月的时间不算短了,四季已经从东走到春,都快要到夏季了,北方也在这个时间内安定了下来,朝堂更是如此。**
当日共商国是的会议,也就是韩冈口中的皇宋第一次政治协商会议,以八票之差,让韩冈获得了胜利。**
新党惨败,王安石终于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掌握新党的人心。**
用了三个月的时间,王安石终于卸去了平章军国重事的差事,现在他的身上,只有一个判江宁府的差遣。**
而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朝堂上的动荡也渐渐平复。不过巨浪过后平静下来的水面,已不可能恢复到浪起之前的模样。**
章惇依然盘踞在枢密院中,尽管有一批人视其为不下与韩冈的罪魁祸首,但也有一批成员还是认为,王安石举止失措、偏听偏信是这一次重挫的主因——二者的分野,只在是否能够留在朝堂之中。**
政事堂中,多了一名宰相。不过就任中书门下平章事兼集贤院大学士的,是苏颂,而不是众望所归的韩冈。苏颂对自己在垂老之年,却因人成事的在两府中混日子,除了苦笑,只有摇头。倒是苏家的子弟,对此兴奋不已,让人望之叹息。**
韩冈依然在参知政事的位置上,官阶职衔上,一点变化都没有,仍旧是东府三人中的最后一位成员。**
至于原来的那一位参知政事张璪张邃明,则是至枢密院接替苏颂的位置——知枢密院事。尽管不能直接成为宰相,可也算是进了半级,本官也同时进阶。而且他从韩冈对宰相之位的态度上,也看到了一线希望。**
除此之外,两府之中,就没有别的变化了,曾孝宽还是签书枢密院事,郭逵也照旧是同签书。**
气学一脉控制政事堂,新学一脉控制枢密院,双方对掌权柄,维持着朝堂上的平衡。**
两府之下,三司使吕嘉问卸任出外,出知扬州,权知开封府沈括接任。时隔多年,沈括再一次出判三司,但已是物是人非,曾经意气风发,想要在两府中有所成就,现在只剩下混一张清凉伞,好拿回去应付家中河东狮的念头。**
而新任开封知府,是相州韩家的韩忠彦,韩琦的长子。只看在韩琦的面子上,开封府一职就不能算高。**
引发这一次朝堂大动荡的罪魁祸首——判大名府吕惠卿两个月前被调任许州,河北转运使李常接手大名府和河北防务。**
御史中丞李定,也在同时离开了京师,但接替他的不是韩冈的人,也不是旧党,而是新党另一位干将,曾任御史中丞,昔年在台谏任职多时的邓润甫。**
新党重镇或出外,或调职,一时之间,新党中已经不存在能与章惇相抗衡的对象。至于同在西府的曾孝宽,缺乏进士头衔,想要再进一步的希望十分渺茫。**
韩冈一方,游师雄就任三班院,他初来乍到,不便遽然高位,但加上审官西院的李承之,中低阶武官的人事之权,已稳稳的控制在韩冈手中。**
新党退让,韩冈党羽与之对掌朝堂,至于旧党,相州韩家在其中分润到了一点好处,不过旧党之中,得益最多的还是富弼。**
尽管年岁尚幼,但熙宗皇帝唯一的女儿曹国长公主已经有了婚约,长大成人后将会成为富弼的长孙媳。**
富弼本人从中无从取利,年届八旬的他已危在旦夕。这个婚约,也的确暗藏了冲喜之意,不过更重要的还是安抚旧党人心。富弼家中无贤才,得以尚公主,至少能保三代富贵,这一件事上,至少表明了朝堂不会过河拆桥,也代表了朝廷对旧党的优容。**
船将行,护卫航船南下的都头,已经在招呼着还没有上船的乘客。**
“好了。”王安石早看腻了浑浊的河水,回身向船上走去,“该走了,该让世人忘掉我这等老朽了。”**
韩冈陪着王安石:“不管怎么说,岳父你留下的功业,不会被人忘记。”**
“何谈功业?”王安石叹了一声,十几年来,一桩桩、一件件,都在他的心目里流过,“不过日后是否能更进一步,就看玉昆你了。”**
“岳父,即使只是为自己,我也会尽力让大宋变得更好!”**
王安石听得觉得扎耳朵,只是正想说话,舱中人语响,王旖走上了甲板。王安石瞟了韩冈一眼,不再多话。**
王旖下船后,轻声细语:“爹爹,孩儿带了一部新的闲书来,已放在舱中,爹爹闲暇时可以多看一看。”**
“书吗?谁的手笔。”**
王旖回头看了丈夫一眼,道:“小说家言,佚名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