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劝诫无用,王旖也只能暗暗叹息,她明白丈夫是无心、甚至是不屑于此,并且有绝对的把握,不惧任何中伤。可文人用心酷毒之处,那比背后的暗箭还要防不胜防。何况作为妻子,王旖也分外不能容忍有人给丈夫的名声上抹黑,想到有小人背地里中伤韩冈,心口就是一阵堵得慌。
一阵晨风吹来,寒气逼人,韩冈不禁打了个哆嗦。
王旖见状,忙让端茶递水的下人,奉上加了胡椒的热汤,劝道:“官人,还是先去换了衣服再来。”
韩冈点了点头。
他刚刚锻炼过,只穿了一身薄衫。汗水湿透了衣服,肩上头上雾气蒸腾。方才不觉得,可经一阵寒风,顿时就感到冷了。没有抗生素的时代,感冒都是件危险的事,韩冈可不打算拿自家的性命冒险。
放了女儿下来,喝了两口热汤,他说道:“你们先去前面,为夫换了衣服就来。”
“爹爹呢,今天不上朝吧?”
被韩冈放下来后,金娘扯着韩冈的衣袖,仰头问道。
韩冈将茶盅递给下人,笑道:“今天爹爹休沐,都在家,不出门。”
“能陪金娘下棋吗?”
旁边的韩钟立刻就急了:“爹爹该教我们射箭了!”
才八岁的韩家嫡长子,拉着哥哥韩钲,冲着姐姐嚷嚷:“爹爹上次答应我们的。”
“爹爹也答应过金娘的。”
没几个宰辅会在待漏院中等着皇城开门,大多是踩着鼓点抵达,韩冈平常也随大流。可再怎么迟,也不会迟过家里的孩子起床的时间,在韩冈要上朝的日子里,孩子们往往只有夜里才能见到父亲。自就任参知政事后,韩冈与家人相处的时间就少了许多。
相对于严厉的王旖,对家里孩子的一向宽和的韩冈更被儿女喜欢,韩冈当然很高兴着一点,不过吵闹起来,也让韩冈感到头疼不已。
“好好,爹爹上午教大哥、二哥射箭,下午跟金娘下棋。”
韩冈和了几句稀泥,三个儿女终于不闹了,不过最后还是王旖重重的一哼管用。
让王旖带着孩子先去外间,韩冈回屋后的浴室沐浴更衣。
不论是否休沐,他早上会都在家中的小校场中锻炼一番,风雨无阻,仿佛武夫一般。寻常士人如此做,不免惹人嘲讽。可到了韩冈这个地位,就是名人的轶事了。甚至还因为他在医道上的声望,让很多士人都开始了晨间的练习,弓术是不用说了,夫子所称六艺之一,早上起来练五禽戏的文官,京城中不在少数。
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韩冈走出起居的院子,往前面走去。
院中早撒了化雪药,踩起来沙沙作响。不要等日头出来,地上的薄冰就已经在融化了。
化雪药是制盐产生的苦卤晾干后得到的产物。
如今京城中,遇到冰雪天,穷人家跟街上一样撒点煤渣来防滑。而皇宫和高门显宦,就用化雪药。原本根本没什么大用的苦卤,能废物利用起来,也是来自于韩冈的提议。
如果按照来源和韩冈记忆中的名字,其实应该叫做化雪盐才是,可如今盐价极贵,名字传出去,人们就只盯着盐了。以盐洒地,免不了会给人以一种奢侈无度的错觉。化雪药这个名字就好一点了,不明白的多问一句,就知道这不过是本要被抛弃的废物,是韩冈向陶侃学习,将之利用上了。
说起来,这还是王居卿的提议,在枝节问题上,韩冈的心思也没那么细腻。
地上的冰开始化了,可枝头上的冰层依然晶莹。
此景虽令人赏心悦目,不过景致的背后,却是明明白白的灾害。
天寒地冻,偏又遇上冻雨,京府内外必有不少人家受灾,而那些无家可归之人,不知会冻毙多少。
韩冈心中记挂着,也不知朝廷怎么应对。
……………………
京城冻雨,树木砖石上皆凝水成冰。
皇城中撒了几十包化雪药,终于是将主要道路给清出来了。
不过枝头上的冰层在日出后都没有消失。
政事堂上,向太后问起此事有何预兆,张璪便兴高采烈的向太后称贺,说是祥瑞来了。
“此名树稼,以禾为名,明年当会是个好年景。”
向太后因此欣喜不已。
回过头来,到了政事堂中,韩绛就埋怨张璪,“树稼兆丰年,这是哪里的说法,出自何处?”
韩绛有几分生气,这种哄太后高兴的话,根本就不该宰辅来说。
“淮左乡里,遇上雾凇必如此说,与瑞雪兆丰年类同。”
“绛不信邃明未读过。”
“那也不过是俗谚,而张璪所知,亦是俗谚。与之权衡,还是不说那种牵强附会的无稽之谈比较好。”
所谓俗谚,出自让皇帝李宪的列传。李宪看到树稼便说,‘树为稼,达官怕,必有大臣当之。’不久之后,李宪的确死了。死后被李隆基追赠为让皇帝。
玄宗李隆基是睿宗第三子,而让皇帝李宪是嫡长子,可玄宗在灭韦氏一役中功劳最著,而且兵权在手,李宪也只能将太子之位让给李隆基,自己做了一个太平王爷。
不管史书中记载的是不是事实,将树稼说成是祥瑞,以讨太后欢心,两府宰执之中,只有张璪可以毫无心理障碍的做出来。
韩绛脸皮不够厚,在朝中多年,也早看透了所谓祥瑞,对此嗤之以鼻,所以让张璪讨了个好。
韩绛又感到遗憾起来,可惜韩冈不在,否则他不会给张璪糊弄太后的机会。
与张璪之间的小小争执很快就过去了,可韩绛的胃却加倍的抽疼起来,盯着手中的急报半刻,他找来一名堂官,“去韩参政府上,跟他说,今天休息不了了。”
那名堂官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韩绛一声断喝,“去请韩参政速来政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