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大部分的观点都只是在京中流传,甚至仅仅在监中传播,但在之前不久,却经过了经义局的审核,成为国子监的教材之一,也是考试的标准答案。
在考试中用上新义,并不需要太在乎知贡举的身份。知贡举一般只会看后面的策论,前面是经义通过初考官和覆考官的评阅就够了。而知贡举下面的一干考官,无一例外都是新党中人,其中还有研习新法最为精深的几位国子监博士、教授,监中出身的贡生们可以放心大胆的写那些新释义。
宗泽解决前面的问题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但当他的注意力再一次回到策问考题中时,便陷入了一阵长考中。
可是长时间的思考,除了让他心烦意乱之外,没有别的结果。
一旦立论错了,就又要多费三年,可两名考官又该迎合谁人?两全之说,又必失之平庸,更不可能通过。
这一道题,难处不在题上,却在题外。
一时难以拿定主意,宗泽最后放下了笔,用力的搓了搓脸。深呼吸了几下,放下手时,他的神色终于安定了下来。
宗泽性格谦退,常常曲己从人,但若是事涉正道、本心,那便不同了。
开头若是扭曲了本心,日后做了官,也会是个逢迎上司的庸官。
与其曲己以媚主考,还不如将自己的心志和见解,痛痛快快的表达出来。就算考不中,至少不会感到憋屈。
提起笔,蘸上墨。
下笔时尚有些忐忑,但笔落纸上,宗泽的笔锋便不再停滞。
一名下来巡察的考官走过宗泽面前,看到他运笔如飞,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
差不多到了后半段,考生们都完成了。面对这一回的策问,还能笔走龙蛇,的确不简单。
方才将这一片一圈走下来,也就这一位考生落笔最是畅快。
他看了一眼贴在一边的姓名……
宗泽。
……………………
放衙的时候,韩冈正在回家的路上。
不用当值,该处理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韩冈自不会在皇城久留。
但回去后,前来求见的官员能够塞满家门前巷道,今天晚上至少再接待十几人,点十几次汤水。
当初韩冈在枢密副使任上时,由于时间太短,期间朝中又颇多风浪,还没来得及享受到多少宰辅级的待遇,而如今就大不一样了。
想到回去还要看一群官员游移在矜持和谄媚之间的笑容,韩冈就想能不能偃旗息鼓,换身装束从后门回家算了。
不过再想到这是扩张声势的机会,韩冈还是耐下性子。核心与根基要好生培养,而外围摇旗鼓舞的人也不可或缺。
而且,这也算是公务的一部分。
政事堂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人事,不设法多加了解各方官员,难道要抽签决定堂除的人选?
一群士子从前面走过,听到喝道,避让道路边,然后又冲着韩冈指指点点,低声说些什么。
这些士子看神态很放松,但又有着几分紧张,一看就是刚刚获得解放的贡生。只因还有一道殿试等着他们,不能完全放松。
到底能通过礼部试的考生有多少,韩冈根本都不会去在意。
考题已经拿到了手上,看似浅显的题目,但却因为各种试卷外的因素,会让贡生们大感头疼。
等到最后的结果出来,了解到评判标准,事后怕是有不少会撞墙。
穿过拥堵在门前的官员车马,韩冈终于回到家中。
等待他的,不仅仅是外面官员、士人送来的拜帖,还有一堆的书信等待韩冈拆阅。
将拜帖先放在一天,韩冈拿起那一摞书信,翻了几下,突然发现一封信的发信人姓名很是眼熟。不是认识已久的眼熟,而是刚刚听闻、突然又见到的那种熟悉。
尤其是在收到那份密信后,崇文院成员的姓名,就分外让韩冈敏感。
将信打开来一看,韩冈便摇了摇头——果然如此!
跟他之前毁去的那条密信是同样的内容,只是稍稍有些差别。
韩冈轻轻弹了下信纸,是不是可以从这里面得出新党江河之下的判断?至少愿意投机的人多了起来。
不过韩冈的态度依然故我,却连信封也一并装好,打开灯盏的外罩,拿着信封的一角放进去点着了。
火光闪动,一缕青烟之后,不该存在世上的这封信,连同写信人的私心,彻底化为乌有。
但韩冈还是将两人记下来了。
天生万物,自有其理。当物尽其用,不能浪费。
张嘉问……李嘉问……
‘啊,记错了。’
韩冈拍拍脑袋,不是偷了叔祖私信的那一位,要更恶劣,恶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