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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达的脚步总算是慢了一慢,惊讶道:“昨天还好好儿的啊!发了什么急症?!”
章辟光叹了一口气,“是急症,病的夫人。”
“仁和县君病了?”
“病!的!夫!人!”
章辟光一字一顿,让李达终于恍然,不是夫人病了,而是夫人病。少了一个‘是’字,意义就大不一样了。
沈括当然会病。河北的李承之,进了贡院。李常又接了河北漕司的任。再过几天,南京的孙觉、齐州的范纯仁,全都要离京。沈括想要进枢密院,从哪里找票来?
他丢下新党帮了韩冈,以为能得到韩冈的帮助进入西府。可韩冈做了参知政事后,转头就将他丢到一边。不仅仅是沈括,韩冈可是将所有支持者都丢到了一边去,属于旧党的支持者一个都没留下——当然,以刑恕之死作为回报,对那些旧党已经足够了。
或许这就是韩冈的行事作风,肯定会给予回报,但不一定会是最想要的。
李达一边想着,一边笑着说道:“圣人有言,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这沈大府也有三畏,畏光、畏风、畏见人!”
“……其实还有第四畏?”章辟光故作小声的说着。
“什么?”
“兼畏夫人!”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丝毫不介意身后一众官吏的存在。
沈括在府中没有什么权威,在朝堂上也被视为反复小人,而章辟光却是因为早年要求二王出宫而开罪了太皇太后,在太后面前留下名字的,该奉承谁,在开封府中熬了多年的吏员们比谁都门清。
“不过沈知府进西府,想也不可能。”李达又说道。
“何也?”
“其他相公只要听太后的吩咐就够了,沈知府可还要再请示了仁和县君才敢去做。”
“说的也是。”章辟光连连点头,“要是大府做了枢密副使。太后说要向东,县君说要向西,那可如何是好?”
“那只能降黄巢了!”
唐中书令王铎惧内,曾受命领军抵御黄巢。其出兵后,只带姬妾随军。其妻闻之大怒,紧追而来。听到这个消息,王铎慌忙召集幕僚,‘黄巢自南来,夫人从北至,旦夕情味,何以安处?’幕僚回答,‘不如降黄巢。’
这是个流传很广的笑话。而当今的权知开封府沈括沈大府,若比起惧内来,却是半点不让先贤。
因此阴森恐怖的黑牢中,便又再一次响起一阵快活的哄笑声。
终于走到了牢狱的最深处,章辟光在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
刑恕的牢房就在这里。
守在牢房前的狱卒上来行了礼,将门打开后便退到了一边。
“少卿,请。”章辟光伸手指向门中。
李达点了点头,并不辞让,举步跨进了牢门。
一走进牢房,李达举止神情立刻就变得沉稳起来。
一个笑眯眯的爱开玩笑的官员,变成了淮南路上让贼子夜不能寐的李二郎。
跟随入内的章辟光,也收敛了笑意,打量着这位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
惟有眉心聚拢起来的皱纹,微微泛着暗红色,仿佛第三只眼睛,难怪会被称为李二郎。
在淮南东路提点刑狱衙门中的三年,李达接连清理了一百一十七桩积案,平反了十七桩冤狱,由此名震淮东,这是他能在四十岁的时候做到大理寺少卿的主因之一——另一个,就是在大理寺盘踞了三十年的正卿崔台符、少卿韩晋卿这对老冤家,他们两人的恩恩怨怨终于宣告终结,在一个月之内先后致仕,据称是领会上意,不得不退,这样才空出了两个重要的位置。
李达围着地上的刑恕尸身慢慢的转了一圈,又上前从头到脚细细的查验了一遍。
手指甲很干净,整个人也没有多少死前挣扎的痕迹,喉间的绳索痕迹十分清晰,在脑后分八字,痕迹并不相交,看起来的确像是自缢的样子,但也只是看起来像。
李达直起腰,抬头看了看房梁,又看了看刑恕的身高,张开手掌在绳索上比划了一下。
刑恕的身高加上绳索的长度与房梁的高度比起来,至少差了两尺,普通的牢房应该就没办法了,但这座牢房里,却突兀的放了一张凳子,正常的牢房中可没这种东西。
而且凳子只是一桩,还有几处无法掩盖的漏洞,让李达觉得极为刺眼。
这是谁做的?
李达直起腰,不满的向后面看了一眼。
这活儿做得太糙了,开封府狱吏就这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