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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刑恕在蔡确身边还见过韦四清。方才在隔壁的正殿中,他更是亲眼看见了李信用一柄飞剑,打碎了最后的机会。
当时韦四清还活着,现在就已经命归黄泉。
刚才向殿里张望的这几人,是不是很失望?
自己硬是厚着脸皮还活着。
刑恕嘴角抽了一下,却挤不出一个笑容来。
怎么就这么败了?
刑恕到现在都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蔡确会答应铤而走险,刑恕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而他能起那么大的作用,与他了解蔡确的心思分不开关系。
蔡确之父蔡黄裳,曾为陈州幕职,其时前相陈执中出判陈州,以其不堪任事,勒令其致仕。以至于蔡家流寓陈州,全家的生计都陷入了困境。直到蔡确中了进士,才扭转了如此窘境。
宰相随口一句,便让蔡黄裳丢官罢职,以至郁郁而终。蔡确对陈执中的憎恨,是父仇不共戴天。所以前几年的陈世儒弑母案,便是蔡确力主将陈执中的独生子给处以极刑。
而蔡确对权力的渴望,也同样发轫于旧年的经历。一想到十年之后宰相之位不保,甚至不是十年,当蔡确劝说太后失败,他的位置就已经动摇了。王安石和韩冈会将他当成出头椽子,用力的打压下去。
要让蔡确相信局势会向最坏的方向发展,刑恕根本就没费什么力气,一切的根源完全出自蔡确自身的恐惧。
但将这份恐惧发掘出来,则正是刑恕之力。
刑恕在程颢门下,一向备受看重,在洛阳诸元老那边,也极受重视。
他一向自诩日后当能步上青云之路,三十登朝堂,四十而望公辅,五十岁,就该是相公了。
可是自从那位年纪比刑恕还要小许多的半个同窗出现后,刑恕对未来的规划,就像是笑话一样。
随着功劳的积累,官位的晋升,就是西京元老之中,都没人再将韩冈当做年轻晚辈来看待。
不论是官场、学术还是人望,刑恕无一事能与他相提并论。甚至做一做比较的想法,泄露出来,都会惹来一阵嘲笑。
幸好从蔡京开始,韩冈在官场上就一路下坡,到了炭毒案中,韩冈错误的选择,让他过去积累下了的功劳都摇摇欲坠。
这一回的事变,并非刑恕引发,除了在蔡确耳边推波助澜,剩下的只是居中联络而已。
不过刑恕很早就考虑过了这个对他最为有利。
光靠蔡确,终不过是一个走狗。
路上的野狗时常能见,几乎都是丧家之犬。
刑恕从来都没想过将自己的未来绑在蔡确的官靴上。
刑恕很清楚自己的份量,蔡确之所以要用自己,也是看在了自己背后的关系。
真正的能让他功成名就的,是存亡续绝的功劳。
刑恕想要的是挽救旧党。
蔡确、曾布和薛向撑不起大局,太皇太后上台后必然要引洛阳元老入朝。
一旦太皇太后能够垂帘,压在旧党头上的这个天,给彻底给翻了过来。
早在蔡确决定放弃向太后的几天前,刑恕就已经在想象他日后回到洛阳,会在元老们中得到什么样的待遇。
但韩冈用骨朵挥出的一记猛击,不仅击碎了蔡确的天灵盖,也将他刑恕的幻想,给砸得粉碎。
殿中的光线一下就有了变化,殿门不知被谁推开了,又有人向内张望。
很快,从门缝中传来了一句话,“胆子倒是够大的。”
“还指望能活吗?”
殿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
外面的班直都在盼着他自尽,但刑恕不甘心。
就算以后一辈子都是罪囚,但好死总不如赖活。
不管怎么说,刑恕觉得性命比一切都要重要。
只要能活着,就有希望。
现在,他只能指望东西两府的宰执们,能够信守诺言了。
能不能逃过一命,就看宰辅们能不能让想太后承认他们的许诺。
……………………
“听凭吾处置?”
听到韩冈的话,向皇后静静的站了起来。从面前的宰辅脸上逐个看过去,最后,又落到了韩冈的脸上:
“一个是先帝之叔,另一个是先帝之母。韩卿家,那你说该如何处置?”
“有刑律,有故事。”
“嗯?”向皇后轻轻的鼻音问着。
韩冈低头:“赵颢依律当论死。立斩于宣德门外。太皇太后依春秋故事,不当问。让臣来断此案,便是这个结果。不过太后若觉不如意,听凭处分。”
“让吾来处分?……”向皇后轻笑,“吾若是当真处分了太皇太后,日后怎么见先帝?就按照韩卿家说的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