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风终于停了。
天也渐次放晴了。
彤云居东、晴空居西,分界线纵贯南北,宛如刀裁。一轮红日冉冉而出,便染得半幅天空尽是血红。
精擅望气法的将领,多半会仰头推算良久。但王舜臣出帐后多看了诡丽的天空两眼,却浑然不在意的举步离开。
战事至今,他依然没有改变每日巡视各营的习惯。
天已放亮,各营中的士兵依次从帐中出来,排队端着碗,去盛刚刚烧好的热汤饼。
营中并不是安静的,有欢声笑语,在排队时,都能看到回鹘士兵在笑着说些什么。
军中有十七禁、五十四斩,禁扬声笑语、禁言语喧哗。但军心士气尚属高昂,不用担心有人能够祸乱军心,王舜臣宽容的对士卒们在吃饭和休息的时候谈笑不予追究。
守城最忌闷守,一味被动挨打,士气会急速跌落。故而每日若黑汗军不来攻击,王舜臣就会领军出城邀战,面对比石头还硬三分的宋军箭阵,黑汗人偏偏又束手无策。每次或多或少都有斩获。昨日又是一场大胜,挂在栅栏上的首级一下多了许多。
战场上靠近宋军营垒的一边,被斩下头颅的尸体和战马的尸骸冻僵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道壁垒,无论人马想要越过去,都要费一番功夫。具装甲骑想在这样的路面上冲刺,只会将骨头给摔断。
这是宋军刻意留下来的。黑汗军想要收尸,就要冒着砲石和箭矢过来,王舜臣也会派兵出去干扰。而若是想要派遣更多的士兵去排除干扰,王舜臣立刻就会出动大军。几天下来,尸体的确被抢回去一点,但留下来的却更多。
这样的战斗看了几日下来,也没有几个回鹘人对数倍于己的敌军还有多少惧意。
冷眼望着在营中的空地上活蹦乱跳的一群回鹘兵,王舜臣心中忖道,再来两天就能将他们派上战场打下手了。
他继续在营地中走着。积雪今天一早就被打扫干净了,当日没有出战的士兵都要轮流打扫营地,将清出来的积雪堆在营栅内侧拍实。原本只是一层木栅,现在倒像是城墙一样了。
踏上雪墙,积雪在脚下嘎吱嘎吱的响着,经过之处还能看见一支支长箭或深或浅的斜插在上面。
王舜臣弯腰从地上捡起两支长箭,扁形的箭簇,略短的翎尾,与官军所用的箭矢式样截然不同。箭簇上没有着磨光后的痕迹,箭杆削制得也并不平滑,两支箭放在一起,不说连长短都不一样,根本就不直,可见其粗制滥造的程度。但这还算是好的,前两日王舜臣让下面的人搜集箭矢时,还发现了几支骨头磨的箭簇。
丢下长箭,王舜臣盯着栅栏外侧稍远处,一地被得发硬的尸体,看起来这些轮着攻打四面营垒的轻骑兵是连箭矢都要自备。
前两天从伊克塔骑兵手中射出的箭矢就不一样,明显是由正规的工坊制造,式样、大小以及用料都十分精良。不说式样,只看箭矢的制作水平,差不多能与王舜臣手中的由州郡弓箭坊出品的箭矢相当。西州回鹘在兵器的质量上差得很远,能抵挡住黑汗这么久,看起来还是因为仰仗了地利,以及对方国中内乱的缘故。
只不过就连箭矢都不能普及到每一名骑兵身上,从这一点上看,黑汗国的国力还是远远比不上大宋。就王舜臣所知,仅仅是熙河路岷州滔山监的铁产量,如果放弃去铸铁钱,一年之内足以打造出万幅板甲,至于箭矢,更是数以十万计。所以陇西的乡兵、番兵,都能在战前拿到足够的箭矢使用。
装备自备、战马自备,死了估计也不会有多少抚恤。其待遇连乡兵都不如,如果是顺风仗,一切好说。但碰上了硬骨头,这些天来的损失又大部分是他们的同类,黑汗人的统帅,还能够将这些人驱动多久?
走过西营,北面的营垒情况也差不多。插在寨墙上的首级虽不如西营,但比起前日来还是又多了几颗,
前天王舜臣斩了使者,当天夜里就开始下雪。第二天,也就是昨日,雪小了许多,却仍是阴风惨惨的天气,刮起的雪花使得人看不清稍远的地方。
见及于此,王舜臣传令全军注意敌军可能会有偷袭,顺便选派了一百精兵前去敌营放火。
孰知两边都做了防备,也都做了偷袭敌营的布置。
北营由于位置的关系,一直没有受到重点攻击。故而昨日黑汗人的偷袭,目标便是北面的营垒。而出击的精锐,则选中了更远处的敌军的主寨。
在双方都有防备的情况下,黑汗人失败了,王舜臣派出去的人手也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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