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存在与否,都无法影响到天下局势。
而皇帝的死,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最多也只是叹一句‘终于走了’。
说是君父,可当真能当父亲看吗?怎么可能能做到如丧考妣?
在梓宫前嚎上两声就已经很给面子了。最多也只能学西晋羊志,对着殷贵妃的坟茔自哭亡妻【注1】。
站在宣德门下,章惇觉得,他现在要考虑的,是接下来自己的定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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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感觉将这辈子还剩下的吃惊都用到了这一桩案子上。
一张纸条还在宰辅们手中传递。而宰辅们脸上的表情,也随着纸条到手,而变得冰冷起来。
天子没有继续昏睡,更没有就此远离尘嚣,他一清醒就开始在沙盘上写字,一点也看不出他刚刚从昏迷中走了出来。
这是好事,可是并不值得王安石为他高兴。
毕竟以赵顼现在的表现,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了。
天子醒过来是桩喜事,但第一句写下来的话,就是‘皇后害我’。
这基本上就是一个误解,可是这也确定了天子对皇后的成见已经根深蒂固。
如此一来,这就让王安石,必须在天子和皇后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不仅仅是王安石,所有的臣子都必须做一个选择,究竟是支持皇后,还是站在天子这一边。
“内禅。”蔡确当先表明自己的意见:“官家的病情现在很明显,以他现在的情况,也只能做太上皇了”
“太子才六岁,可以即位吗?”张璪反问。
曾布回复道:“又不是让太子主政,依然是皇后垂帘。如章献明肃待仁宗。”
“本朝并无太上皇例,这第一次怎么做?”薛向出言质问。
“先让太子登基,其他事,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做。”
“这像什么,哪有这样的做法!”
宰辅们聚在一起议论着,韩冈虽在其中,却不曾开口。正如很多人走知道的,他不需要再卖气力,相反地,可以坐着看别人辛辛苦苦去寻找机会
杨戬探头进来,小声道:“平章,列位相公,官家醒了!”
争议戛然而止。
天子虽然在他们心目中离死不远,甚至已经死亡,可实际上赵顼醒来,宰辅们还是多想听一听赵顼还有什么话要说。
‘是、朕、不、是’。
赵顼就在沙盘上,写下了让人心惊肉跳的文字。
这算什么?想要重新做人不成?
韩冈瞥眼看着赵顼,这时候示弱,向着皇后道歉,其中有多少是属于心机,又有多少是对失去一切的恐惧。
韩冈无动于衷,赵顼的问题不是一份罪己诏就能解决。最大的问题是朝臣们对其不再有信心。
之前就算是经历过一次中风,赵顼依然能保证朝政的顺利运行。这是赵顼加上宰辅的功劳,但现在赵顼已经不能让宰辅们再对他的吩咐言听计从。每一名宰辅,在接到他的诏书后,第一个念头是想要确定真伪,以及皇后对此的态度。
赵顼对此还没有清醒的认识,但朝臣们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曾布上前半步,“陛下御体违和多日,今又疾作,为防万一,还请陛下下诏传位于太子。”
‘我、无、事。’
皇帝在臣子面前,少有用我做自称,只有寻常面对家人,才会用一用。现在这是真的急怒在心,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可正是这般模样,让群臣对其再无一丝畏惧。
蔡确就在床榻边跪了下来,“陛下,当以天下为重啊!”
有蔡确领头,其他宰辅们过去叩头,“陛下,请以天下为重!”
赵顼闭着眼睛不理会。
王安石早就躲到了外殿内,不想与赵顼打照面,向皇后更是没再出面,而是守在偏殿中。
韩冈阻止了想要进一步规劝赵顼的蔡确:“当真想气坏天子?”
直接给赵顼灌下了医生掺了罂粟的汤药,赵顼根本无力反抗,很快又再次睡去。
‘到底怎么办?’好几位宰辅心中都缠绕着这个问题。怎么办才能顺利的让天子退位,并将还是小孩子的太子顶上来。
他们得到了答案,一切都要先说服皇后主动出面。
“殿下?”
“你们找官家,不要找吾。”向皇后避之唯恐不及。
“殿下,可知何事为重?!”
皇后是小君,但小君亦是君。现如今垂帘听政,行事就必须将天下放在最前面。
“殿下,当以国事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