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韩冈今天早上往太常寺衙门过来的时候,一路上遇到了十七八人在问昨夜城南驿中的内情。纵然对京城中流言传播之速早已知晓,但今天的这个消息穿得这般快,还是让韩冈吃了一惊。整件事才不过过去两三个时辰而已,就已经有不少人听到了传闻。
身为重臣中的一员,苏颂自然是其中之一,而且他还清楚韩冈也是当事人之一。侧过脸,看着倦色难掩的韩冈,“看玉昆你的样子。是不是也是一夜没睡?”
“天子不走,难道做臣子的还能自顾自的离开?”韩冈又是叹了一口气,“等到二更天后才解脱,到家都三更了。”
赵顼能打着斋戒的幌子,上午连政事堂都没去,估计是在补眠。可韩冈这个做臣子的就没有这等好事了,常朝不需要参加,但再怎么说也不能旷工。四舍五入,也才睡了两个时辰不到。韩冈纵然因为常年不懈的坚持锻炼而精力过人,但犯困依然难以避免。
苏颂闻言便会心一笑,难得能听到韩冈抱怨。
“做得过头了。”苏颂是难得站在新党一边,“若天子当真要让王介甫复相,这番恩遇也算不得什么……只是,看起来并不像是要对王介甫宣麻拜相的样子。”
“不是像不像的事,天子夜访城南驿,不过是宠遇老臣罢了,何曾说过要让家岳复相了?”
苏颂轻叹了一声:“还是因为前几天的事吧?”
“多半是。”
谁让王珪领着东西两府让天子下不了台的?直接将赵顼对北方的野心挡回去,是三旨相公难得一见的大胆举动,但由此惹怒了天子,当然会被敲打一番。
不过这话并没有说出来的必要,苏颂明白,韩冈也明白。
帝王心术本来就是要使得臣子因难以预料天子的心意而感到畏惧。不过只要能够从局中跳出来,像赵顼这般刻意,作为旁观者看着便是觉得好笑了。尽管当事人是很认真的在做。
王珪的相位建立在对天子的迎合上,与依靠个人能力而得到的地位截然不同。天子的喜怒,对两类臣子的意义也同样是截然不同。
身在局中,王珪一时间失魂落魄当然不出奇,只不过相对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当然是差得远了。
苏颂和韩冈并肩走回太常寺衙门,韩冈只稍稍拖后了小半步,以示对年齿和资历皆在自身之上的苏颂的尊敬。一路上与不少朝臣擦肩而过,一个个都是忙忙碌碌的,只是当他们见到韩冈和苏颂并肩而行,都立刻闪到了路边,不敢与两人争路。
苏颂向迎面而来的官员们一个个行过礼,转头问着老神在在的韩冈:“玉昆,这一回要真的令岳复相又该怎么办?”
“新学、气学之争,如今是靠权位就能分出胜负的吗?”韩冈笑着反问,顺便向一名在路边行礼的将作监官员回了半礼。
苏颂摇摇头,当然不可能。
天子为了维持新学的地位,几次三番的出手偏帮。但最终也没有变成让他心满意足的局面。甚至可以说,新学在风雨中岌岌可危,而气学一直都在稳定的扩张中,王安石被任命主持殷墟发掘,正是证明了气学在学派之争上让新学狼狈不堪的现实。
“既然不是,那又有什么好担心的?”韩冈的笑容更加恬和,跟方才两人见到的王珪截然不同。
从功绩上,如今的天下大局,可以说是王安石一手主导而成。没有变法带来的西北拓张,韩冈也不会得到施展自己才华的机会。韩冈从来没有否认过王安石的功绩,纵然在学派上对立,但对王安石的敬重却是从来没有缺少过。
但在学术上,韩冈却绝不会退让半点。来自后世的眼光,让他绝不会认同王安石的主张。争斗将会是漫长的,而韩冈有信心笑道最后。
回到太常寺,依然是去《本草纲目》的编修局。
不过韩冈先行处理了一下衙门中公事,将国家卫生和医疗事务全数掌握在手中,当然比不上苏颂本职上的清闲。
大典上已经有了充分的安全保障——这主要是开封府职责范围,开封知府的桥道顿递使正是负责此事。而且在球赛后的那一次惨案之后,盲动的人群会带来什么样的悲剧,已经深深的印刻在许多人的脑海中,对于安全工作,这一回甚至到了苛刻地步。
但在紧急事故的预案中,医疗急救是个很重要的环节。几近十万人参与其中的典礼,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出一点意外——确切一点的说,肯定会出意外,有区别的,仅仅是大是小、是多是少的问题。为此韩冈已经将任务分派下去,让医官们去配合开封府的工作。
将最后一人打发了出去,韩冈忽然发现倦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无踪,整个人清醒得很,完全没有问题。
“大概是不用担心了。”韩冈对苏颂说道,“该做的准备都做好,出了什么事都能及时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