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随即他又收敛了笑容,“不过日后若是天子有过,想来他们也不敢站出来谏阻。”
章惇顺着韩冈的话头说着,但走了两步,他却突地一愣,脚步也缓了一缓。
惊异的望着韩冈的背影,章惇皱起了双眉,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韩冈居高临下的评论朝臣,就这么让人视为理所当然。
御史们再年轻,那也是跟同品阶的官场中人相比。至少都是三十岁往后,甚至年过不惑——在官场中,这依然是年轻。而韩冈这个到明年才交而立的后生晚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装老成?
感觉到章惇没有跟上来,韩冈停步回头向后看,“子厚兄……?”
章惇快走了两步,笑笑,恍若无事。
章惇用眼尾瞅着韩冈的神态,他似乎没有一点觉得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再细想想,刚才与韩冈说话的时候,自己也的确没有感到任何违和的地方。
章惇忽然觉得,这番话韩冈若是当众说出来,恐怕也不会有人觉得韩冈不够资格,甚至也不会有人感到异样。
章惇一时间不禁有了几分感慨。以韩冈的年纪所达到的地位,如果将宗室一并算进来,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但身份为世人所认同,视为理所当然,却依然是独一份。
韩冈并不知道章惇在想些什么,与其并行走到文德门前。锋锐内敛的视线扫过了门前的一众御史,隐带一丝不屑。只是当他站到正门口,与几名御史对上眼,却感觉他们的神色中藏着几分狠厉,并不像是认输的模样。
韩冈顿时心中一凛,难道他们还想再纠缠不成?
韩冈心念电转,却保持着面色平和,徐步走进门中。
该不会要学唐炯弹劾王安石,在殿上给自己好看吧?
可在大朝会上跳出来当堂弹劾他韩冈,和普通的上本弹劾截然不同,这事就是一翻两瞪眼,连一点转圜的机会都没有。天子也肯定不会愿意看到有人破坏朝会的秩序。
唐炯仗着兴头出来弹劾王安石,现在还不知贬到了哪里去,估计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回京城来了。若是有人想学唐炯,韩冈倒是并不介意。
而且在眼下的局势中,赵顼是绝对不会支持将韩冈赶出朝堂。若有人胆敢这么做,当会惹怒赵顼。他让韩冈佑护皇嗣的心意世人皆知,若是继续攻击韩冈,到底是意在韩冈还是意在皇嗣,可就得让人多想一想了。
只要有几分理智,应该不会做蠢事,只是……韩冈又回想了一下方才的几名御史的表情,在利益面前,拼命往悬崖下跳的,可都是所谓的聪明人啊。
文德殿前,朝臣们排好班列,在东西阁门处相对而立。今日定好了日程,要觐见、陛辞和谢恩的朝臣,也在正衙前排好顺序。
群臣毕集,接下来就该是天子升座。净鞭响过,乐班开始奏起升座的配乐。黄钟大吕,直叩心腑,群臣肃立恭候,但直到奏乐结束,却也不见天子上殿。
殿中一片静默,人人心中疑惑,甚至有许多人腾起了不祥的预感。当年仁宗皇帝曾经在朝会上发病,当着辽国使臣的面,说皇后、宰相要造反,这一回该不会是又撞上了吧。但没人敢动弹一下。
不过时间若再拖长一点,宰相就得进内殿去通问了。过了半刻钟,在对面西班的章惇等人的眼神催促下,王珪直了直腰,便要动身入后殿。幸而通向后殿的侧门处人声响起,当今天子终于出现了。
迟了半刻钟,虽然不算很长时间,但在规矩森严的朝会仪式上,是根本不该出现的场面。朔望朝会,完全是礼仪性质的朝会,君臣进殿的时间,都是早早就规定好的。乐班奏乐的时间,也是固定的,乐声一停,净鞭响过,天子就该出现了。
肯定是有事发生。
耽搁了半个钟的仪式重新开始,群臣向着御座上天子依礼揖拜。韩冈用眼角的余光看赵顼,虽然脸青唇白,依旧是体虚气短,但也没有突发疾病的模样,难道是后宫里面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文德殿的朔望朝会并不是奏事的场合,垂拱殿和崇政殿才是。拜礼之后,就该是入京的外臣觐见天子。但一直留心的韩冈却看到班列后,台谏官的那一拨人中,有人整理衣冠。
‘要动手了?’韩冈眼神变得阴冷起来。
可是谁也没想到,坐在御榻上的赵顼却早一步开口:“王珪。”
王珪愣了一下神,禀笏出班:“……臣在。”
“辽国遣使告哀,云其幼主病夭。依例……该如何措置?”
注1:大冲和冲日的定义是配合现代天文学的理论,应该不是古有的词汇,或为古词重新定义。眼下查到的资料,是出自于清代的《历象考成》,而这本书的本源,却是丹麦天文学家第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