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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顼让人翻出了当年封赠其为舒国公时王安石所进的谢上表。表章中对这个国号就说了:‘久陶圣化,非复鲁僖之所惩’——‘戎狄是膺,荆舒是惩’正是出自《诗经·鲁颂》,赞的是鲁僖公的武功——可见王安石是浑不在意的。
但这并不代表可以再封王安石一个荆国公——未免欺人太甚,也完全失了赵顼褒奖这位谋国老臣的初衷。
幸好有韩冈为王安石鸣不平。至少在学派之争以外,韩冈还顾念着翁婿间的情分。并不是经常可以看到的,为了打到某人,就先从人品开始攻击。
韩冈对新学的攻击好歹还是明着来的,而太常礼院却是鬼鬼祟祟用阴招,仿佛能给王安石一个荆国公的封爵,就能占多大便宜似的,可以躲在阴暗处暗暗窃喜。
对比起来,至少韩冈在品行上还能让人看得顺眼,是君子所为,而太常礼院的一干人等,可就是彻头彻尾的小人了。
一时还是无法打定主意,中午的时候,赵顼带着左右为难的心情回到福宁殿。
他每日清早便上崇政殿来,一对儿女的晨昏定省,都要放到中午或是午后。可在他的寝宫中,赵顼只看到了女儿,却没有看到儿子。
“六哥儿怎么了?”赵顼变了颜色,急着问道。
“均国公早上有些发热,请了钱乙过来,说是并无大碍,喝了药,睡下去发汗就能好了。”
赵顼松了口气,但一颗心依然高高提着。
赵顼现在有一对儿女,也只有这么一对儿女。论起身子骨,都是不算太好的样子。
尤其是作为皇嗣的赵佣,夏天生了场病,入秋后也没敢让他累着,一直在养着病。病恹恹的样子,让赵顼看得心忧不已。且不提能不能保得住,就是日后这样老是生病,万一生变,怎么争得过他的叔叔。
面前的一张桌上,御厨整治出来的菜肴色香味俱佳,又有活泼可爱的女儿在旁,但赵顼吃得食不甘味。被人拿捏在手中的把柄,的确让赵顼不痛快,但有些事也必须稍稍退让一点。
这一日午后,王珪又被招入崇政殿。
很难得有这样的情况,王珪知道这是天子终于有了决断,低眉顺眼的等着皇帝的发话。
“殷墟之事,就让王安石去主持好了,他为正,韩忠彦为副——毕竟是在相州安阳,得有个韩家人看着,不能惊扰了韩琦。”赵顼漫不经意的说着,“王卿你就看看给个什么名目比较好,三馆和国子监中,有哪些人调动起来比较方便,明天报上来。”
王珪愣在了那里,殷墟的事,让王安石去主持?!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赵顼没理会发愣的王珪,负责草诏的中书舍人就在旁边的,他只是通知宰相而已。
赵顼要吩咐的,并不止这一桩,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道:“均国公年纪也不小了,差不多也该封郡王了。王卿你去跟太常礼院商议一下,明天一并给朕一个回复。”
这一下,不仅是王珪,就是中书舍人也一起发了楞。
赵顼声音微沉:“王卿,可是有什么不妥?”
王珪一个激灵,登时回过神来。
大宋的皇子,并不是一生下来就能封王,而是一步步的晋升上来。从国公晋郡王,由郡王晋封王爵,而王由于国别大小不同,又分个三六九等,一级级的慢慢升。在这过程中,还要封个节度使,侍中之类的官职。
当今唯一的皇嗣眼下便是均国公,向上升一级,自然就是郡王。
但这位六皇子未免太小了一点,才五岁!就算是如今实质上的嗣君,但要封王还是嫌太早。在王珪看来,至少要等到七岁才合适。
仁宗当年五岁方封庆国公,七岁才封寿春郡王——现如今的皇嗣形势,跟真宗晚年时差不多,都是只有一个儿子,所以当年的故事旧例,用在现在也是合适的。王珪特地让人找了六七十年前的旧档出来查看过,便是为了能够更加有效应对。
可是天子既然这么说了,王珪也不敢争辩。提前个一两年就提前好了,没必要在皇嗣的事情上与天子顶着来。嗣统之事,即便再不起眼也不得了的大事,逆了天子的心意,那么想坐稳政事堂第一把交椅,只能是做梦了。
“臣遵旨。”王珪低头躬身,不带一点犹豫。
这就是为什么王安石在东府之中两进两出,如今黯然退隐金陵,而他王珪从熙宁四年进了政事堂后,就一直没有离开的缘故。
赵顼看着王珪并不反对,点了点头,“差不多是时候了,资善堂也该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