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良佐走到游酢身边,“且不说气学如此声势,必惹得新党视其为眼中钉。就是只凭我程门一脉,日后约期辩经,也定然能拿回一场大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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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府的夏天一直都是以炎热著称,不过城外钟山边上,有着徐徐山风,倒也不是那么难耐。
王安石坐在道边的一方青石上,面前一副棋盘,对坐一名道士,两头干瘦的老驴在旁边啃着青草,一株老槐荫荫如盖,为他和弈棋的对手遮挡着火辣辣的阳光。
山风徐来,卷走了炎炎暑气。王安石一身道袍,对面的又是一个老道,两人都是木簪芒鞋,身上看不到任何饰品,看起来就是两个普通的道人——应该说是穷道士——在路边下棋。
山林下的道路时有行人往来,从他们的身边经过,最多也就瞥上一眼两眼,都没人注意到坐在道边石头上的,有一人是曾经执掌天下政务、权势赫赫的名相。
“前些天怎么不见相公出来?可是贵体有恙?”李叔时在棋盘上落了一子,随口问道。
王安石专注着棋盘上的黑子白子,漫不经心的回道:“病倒没有,困于文牍而已。”
李叔时抬起头:“是相公这几年在写的那本书?”王安石这几年一直在琢磨着训诂字义,这一点李叔时与其下棋聊天时多多少少也听了一些。
“已定名做《字说》。”王安石点了点头,随手落了一子。
其实《字说》这个书名王安石很早就确定下来了,脱胎于《说文解字》,在跟亲友交流的时候,因为尚未成书,却是没有公开的将书名附上。依照书名来看虽说是解字,但内容却多为训诂,又兼论音韵,儒门小学中的文字、音韵、训诂三个门类却占全了。不过小学本是一体,皆是经学之本,提到其中一个,就少不了带出其他两个。
早在英宗仍在位时,王安石就开始撰写本书,到了一年前才有了初稿。他将初稿分抄了寄给几个功底深厚的亲友,让他们品鉴指正。他人的回信皆说好,可就是二女婿最不客气,直接就说是刻舟求剑。可也多亏了韩冈那个好女婿,让王安石对《字说》几处不合人意的地方也做了些修改。这一回《字说》一出,新学的根基也就稳下来了。
李叔时闻言拱了拱手,“哦!那可真是可喜可贺!相公才学冠绝当世。《字说》一出,先儒传注当让出一头地了。”
“岂是欲与先贤争列?不过是为了正本清源罢了。”王安石道,“先王患天下后世失其法,故三岁一同。同者,所以一道德也。”
李叔时能与王安石做棋友,见识自不差。听到隐含杀机的‘一道德’三个字,眼前便是一片金戈铁马,耳畔也仿佛有鼓角齐鸣。这部书果真是为了压制一干儒门别传。
王安石和李叔时边聊边下棋,太阳在天空中一点点的移了位,渐渐的落在了王安石的身上。
见王安石大半个身子都笼罩在依然炽烈的阳光下,而他带在身边才十岁出头的小伴当又蹲在地上看蚂蚁,李叔时咳嗽了一声,提议道:“相公,不如换个地方吧。”
王安石安坐于青石之上,不动如山,毫不在意,“由他去,来生转世做牛,须得日头里耕田。”见李叔时有些迟疑,催促道,“快下啊,别耽搁,老夫这盘可是要赢了。”
竹林沙沙作响,一阵清风从林中,吹散了身周的热浪,苏昞听着林中传出的自然音韵,心中一片平安喜乐。
就在书院的一角,来自书院左近镇子上的小学生们正在高声念诵着三字经。童稚之声,让人听了也能会心一笑。
关中一地已经有大半蒙学开始采用三字经和韩冈的算学、自然两部蒙书来教授学生。以十万计的蒙童,就算人才是百里挑一,也是以千来计算——这就是气学的未来。
对于韩冈的计划,苏昞很是钦佩。愿意花时间来培植根基,眼光望着十几年几十年之后,这样的耐心很少出现在年轻人身上。年长者有耐心却缺乏时间。而韩冈,时间、耐性和才学都不缺,日后光大气学一门,必然是他。
与此同时,炎阳高照的暑热中,一队车马抵达了东京城的西门。
戴着遮阳的斗笠,身着别无外饰、适合散热的宽大袍服,韩冈仰头望着高耸的城垣,时隔一年,重又看到了东京城的城墙,但之前的心境并无改变。此处虽是不见蛮夷铁骑,但亦是用武之地。
韩冈家的千金兴奋的从马车中探出头来:“爹爹,爹爹,到京城了?”
“是啊。”韩冈屈指一弹女儿小脑门,“到京城了。”
“爹爹欺负人。”金娘捂着头,眼泪汪汪的嘟着嘴坐回马车里了。
被女儿的娇憨逗得心怀大畅,韩冈回头望着深深的门洞之后那宽敞笔直的大道,轻声道:“我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