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宋代后,则为数更多,比如陶谷的《清异录》,钱易的《南部新书》,杨亿的《杨文公谈苑》,欧阳修的《归田录》,这些书多达数百卷,占了整整一面书架。
即使在后世,这样的著作也很受欢迎,甚至流传极广,同时更是极为重要的史料。韩冈前世不研究历史,但他走南闯北,消耗在路上的时间很多,旅途上总得有些打发时间的东西。就像沈括的《梦溪笔谈》,他就曾经翻阅过——虽然现在还没有成书的样子,而韩冈本人也记不清其中的条目了。
韩冈之所以会用笔记小说的形式来撰写科普书籍,一个是笔记小说在士人中容易传播,另一个,则是他来自于后世的记忆有很多零碎的科学常识,基本上很难撰写成某一方面的专著,但作为笔记,体裁却正巧能与韩冈零碎的记忆配合得上,甚至可以说相得益彰。
从王旖的表情上,就能看得出,韩冈的这本还没有命名的笔记,还是很有些吸引人读下去的能力的。
她在旁边翻着,神情专注,连韩冈放下手上的书稿,开始盯着她看,都没有察觉。
科普性质书籍其实很受欢迎,能多了解一点,与人聊天时也有谈资。笔记小说也同样受人欢迎,同样是因为能增广见识。当两者相互结合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有了吸引力。
韩冈的这本以窗外的一株桂树起名作《桂窗丛谈》的笔记中,分为生物、医药、物理、化学、算学、地理等几个大篇目,将一些科学常识记录下来,掺入一部分理论,同时与气学和格物之说联系在一起。
王旖翻着的正是生物一篇,眼睛盯着稿纸上的细密小字,自言自语的:“螟蛉当真不能变成蜾蠃?”
“螟蛉有子,蜾蠃负之。”韩冈将手上的文稿理了一理,笑了一声,“诗三百,先圣只是编修而已,也不是没错的。”
王旖抬起头,带着笑:“官人,你当真挖过土蜂窝?”
蜾蠃俗称土蜂,韩冈点点头:“蚂蚁窝都挖过,何论土蜂?”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也不是为夫一人,是两位兄长带着出去玩的。听说了蜾蠃,也就是土蜂收螟蛉为义子的故事,就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念的七七四十九遍‘像我、像我’,就一口气连挖了几十个土蜂巢。却发现里面可不只是有螟蛉,尺蠖、蟋蟀之类的虫子都有,而且全都是活的,上面还有更细小的虫子一口口啃着。
后来为夫就仔细观察过,发现这些虫子都是被土蜂捉来,先用尾上针扎上一记,然后才丢进窝里。虫子被蜇了一针后,就如喝了华佗的麻沸散,不能动弹,却是鲜活的。土蜂幼虫从卵中孵化出来后,就能有鲜肉吃,不至于因时间而腐坏。”
韩冈说得活灵活现,这些话在他的笔记中也都写了出来,名人轶事也是世人喜欢看的,编一下也不是多麻烦。
“这也是格物致知?想不到官人小时候就能暗合圣人之道了。了不得啊……”
“去其伪,查其真,这就是格物,只是小时候不知道罢了。圣人说的道理,本就是在寻常处,哪有艰深难懂的?只是不易学而已。”韩冈向妻子说道,“其实这也不是为夫第一个发现,梁时的山中宰相【陶弘景】很早就在书中了写明了。”
“官人让人造的水银镜,也是从陶通明【陶弘景字通明】的书上得到的启发吧?”
“不只是他,提到汞能融金化物的有很多书,知道的也有很多人。一方面,汞能融金、融银,鎏金鎏银都是用汞——汞这一字,可拆为工和水。水,是指其常温为液体,而这个工,一个合其音,就是指其可用于工匠之用——其实是一部分得自于道人,一部分得自于匠人。只是匠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而道人则是故弄玄虚,用些模棱两可含含糊糊的话语,来招摇撞骗。”
韩冈还是一贯的看不起释老两家,视其为外道。王旖抿嘴一笑,听着韩冈毫不客气的说着道家的不是,“这些道人,一心一意的去炼丹,竟没有一个想到有用于国的。”
“奴家可是感激道士,”王旖的剪水双瞳望着韩冈,“若是没有道士,奴家可是遇不上官人了。”
韩冈老脸一红,他排斥佛道,却把自己虚构的救命恩人给说进去了。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为夫说的是那些只顾炼丹药的道士,生生浪费了多少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