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西夏,需天子首肯,两府无阻,千军万马又岂是那么好动的?且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钱粮又是一桩。要想动刀兵,没有那么容易的事。”
转头看着范纯仁,他收敛了笑容:“自从官军收复熙河之后,种子正便接连上书要收复罗兀,那是熙宁五年的事,可横山一役收复罗兀城又是何时?是熙宁八年。如今种子正上书攻夏,即便通过了天子、宰相,想要点集兵马、输送粮秣兵甲,也不是旦夕之事,再怎么快也要两年——故忠献公旧年在陕西急于成事,才导致好水川惨败。有鉴于此,之后朝廷用兵,便谨慎了许多。王资政为河湟,筹划了五年;韩冈在广西,也用了一年,而西夏国力又岂是吐蕃、交趾可比?自当慎之又慎。”韩冈最后总结,“此事论之尚早,范二丈实是太多虑了。”
韩冈和范纯仁的这一次会面,说不上坦诚,更谈不上友好,只是礼节性的一团和气,说着不相干的闲话,最后也是维持着士大夫之间的礼节,看似亲热实则冷淡的相互告辞。
范纯仁双眉紧锁的走在前面,而作为陪客的李之仪跟在后面,两人骑着马往驿站行去。
李之仪脸上带着隐隐怒意,又有几分不解,“先生特意走唐邓,难道就是为了见韩冈一面?!”
“的确是为了见他。”范纯仁放着近路不走,不顾家人疑虑的绕路而行,究竟是为何原因,现在是终于承认了,“韩冈太过年轻,不宜居于朝堂之上,天子和两府,应该都明白这一点。所以等襄汉漕运打通后,他也不可能因功入朝。那么下一步,韩冈会被调到哪里?”范纯仁回头瞥了弟子一眼,“其实是不难猜的。”
李之仪瞪大了眼睛,惊道:“关西!?”
“以他的才干、功绩和官位,难道还不够一任边帅吗?直龙图阁已可为庆帅,直学士连开封府都能去了,何况龙图学士?”范纯仁自嘲的笑了一声,“随军转运一职,非韩冈莫属,更有可能亲领一路,让种五后顾无忧。”
李之仪这下完全明白了范纯仁的用意,双眼一亮,“若是韩冈不愿为之出头,甚至反对用兵,想必天子、两府,都会为之犹豫。甚至种谔本人,也会退缩。”
范纯仁摇头一叹:“……可惜啊,他也是一样,否则不会满口托词,却不言己见。”
李之仪怒道:“其心可诛!”
“端叔,当以责人之心责己,以恕己之心恕人。”范纯仁神色严肃。
李之仪低头受教,却又问道:“那先生打算怎么办?”
范纯仁语气平淡,眼神却是坚定:“割而可卷,孰为神兵;焚而可变,孰为英琼。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
将范纯仁敷衍了过去,韩冈回住处时,浮荡在他眼前的还是范纯仁夹杂着愤怒、悲悯和坚持的眼神。
这应该算是偏执吧,绕了上千里来见自己,只为了阻止对西夏的战争,寻常人绝不会这么做,都已经被贬到京西来了。
因为在道德品行上无可指摘,所以行事、作为就是正确的。就因为自己是正确的,所以他人也应该赞同。看人如此,视己亦如此。这样的想法,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什么叫一日三省吾身?
韩冈其实挺怵这等人,道理根本说不清楚。
摇摇头,便将范纯仁抛之脑后。
眼下襄汉漕运即将打通,只要荆湖的粮食能源源不断的运进京城,即便漕渠没有全线贯通,韩冈的任务都算完成了。
不过就算完成,也不会有多少有实际意义的封赏,韩冈很清楚,天子和两府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想他出现在朝堂上,无论功劳有多大,一个未及而立便离两府只有一步之遥的臣子,对眼下的朝局,还有国家的未来,都不是好事。
韩冈并不是为了他们而辛苦,更不是为了乞求功赏,他只是按部就班的照着预定的规划去做而已,受到。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愿意坐在,,官位不是很在乎,但他需要回到京城。只是为了气学一脉的存续,他都必须回到京城,不借助开封的地理优势,他韩冈是压不住已经成了气候的程门,也凝聚不了气学一脉的人心。
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早点回到京城,并授课为人讲学。只是看起来,似乎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