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都是心怀鬼胎。
赵顼已经是听够了两府中的争执,眼神中带着些许怒意。但他不好发作,只能改而问着韩冈:“不知韩卿对此有何方略?”
韩冈点头,“臣确有一份方略,只是需要沙盘来解说。”
赵顼一听,立刻就有了兴趣,忙带着群臣起身,从正殿转往偏殿。
吴充半眯着眼睛,心里揣摩着韩冈到底会如何来说服天子。不过他不可能成功,只要丰州的问题还在,关西的兵就动不了,韩冈即便想出兵,也只能用河北的军队。
跟随者天子脚步的冯京在心中冷笑着,眼下丰州的问题更重要,而交趾得放在第二。章惇、韩冈想要立功劳,就必须在调兵的问题上进行退让。作为宰相,冯京比世人都要清楚邕州大战的内情,他绝不相信,韩冈还能再复制出在邕州创造出来的‘奇迹’。
来到偏殿之中,里面还是如同旧时一般,放满了沙盘。现如今,放在正中位置的几副沙盘,一幅九州地形图,另一幅是关西地形,而剩下的两幅都与广西有关。
赵顼站在其中一幅八尺见方的沙盘上首,而宰辅们则按照班列立于两侧。君臣们的视线一起汇聚到韩冈的身上,等待着他说出自己的方略来。
下首位置的韩冈看了沙盘两眼,没有开口说正事,而是惊讶的抬头问着:“此乃何物?”
“此是两广地形沙盘,也是宫中有关两广的舆图沙盘中最精细的一幅。”
韩冈眉头皱得很紧,“这沙盘看着精细,但未免偏差得太远。琼崖不过一海岛,划得也太大了,雷州、琼州以西到交趾之间的珠母海又怎么这么小?还有邕州、钦州、廉州之间的道路,全部都错了,左右江三十六峒羁縻州的位置也都错了大半。”
韩冈在殿中看到的两广沙盘,虽然不如他说得这么夸张,但也的确是有些问题。并不是说雕工不好。宫廷之中,绝不会缺上等的工匠。整幅沙盘雕琢的很精细,山峦河流清晰可辨,连一座座城池,都用坚硬的木头细细的雕刻出来。但这副沙盘与韩冈来自后世的记忆差别有些大,连广东、广西,再到交趾的这一条千里海岸线也变了形。
而旁边还有一幅广西地形沙盘,是新近制作而成,结合许多地图、记录来打造。不过在韩冈眼中,也只能说大体的东西南北没有错,河流山脉的位置没有颠倒,除此以外的细节到处都是错漏。不过韩冈的本意并不在指出错误。
“这两幅沙盘是依从广南两路的舆图打造,如何会有多少错处?”
“敢问相公,从广州到琼州的水程多少?从琼州到钦州又是多少?从雷州至琼崖,有多远水路。左右江汇合之后为郁水,为何不从最近的钦州廉州入海,而直入千里之外的广州?又为何交趾军能分两路进兵?”
韩冈一系列的质问,让冯京脸色阴沉了下来。他哪里能看不出,韩冈这是在先声夺人。表现出一副行家里手的态度,只要在天子心中建立起这幅形象,就能将自己的观点灌输给天子。
韩冈正是这个打算。
所以他一开口,就是直接指出了沙盘中的错误,这一套招数虽说老套,但使用起来却很有效果。在他提出异议后,赵顼立刻招来了主管沙盘制作的官员,熟悉的面孔很快出现在韩冈眼前。
……………………
两名内侍抬着个装满了蜜蜡的木箱,走进了武英殿的偏殿之中。
在殿外的时候,两名小黄门还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但一进殿中,就立刻变得连大气也不敢出,轻手轻脚的将还冒着热气的蜜蜡放了下来。
“送来了?”就在大殿中央的一人回头,看见了热腾腾的蜜蜡,立刻吩咐着身边的人:“快抬上来。”
当今的大宋天子,宰相、参政、枢密使,还有如今最年轻的一路转运使此时都在偏殿之中。可位于殿堂中心位置的并不是他们,而是方才出声的穿着青袍的官员,还有他的几名得力部下。
虽然身穿官服,但双手满是厚厚的老茧,短短的手指指节粗大,黝黑的脸上也都是皱纹,看着就是一副工匠模样。他正指挥着手底下的匠人,在一幅六尺见方的台桌上,用混着木屑的蜜蜡,堆砌雕琢起一幅地形沙盘过来。
“雷州三面环海,直拖向南,是个半岛,南北略长,东西则并不宽。琼崖岛形如掌心,中央是山,沿海则为缓地。朱崖最南,而琼州在北端。”
韩冈就站在沙盘旁边,不时出言指点着,告诉工匠们哪边是山,哪边是海。洪亮的声音中充满自信,地理专家的气派摆得十足,就算他的叙述有错,也没人能指正的出来。
“想不到韩卿连广东的地理都了如指掌。”赵顼在旁说着。
韩冈躬了躬腰,微笑道:“既然要对交趾用兵,两广、海中和交趾的地理,臣不敢不悉心探问。不过在广西缺乏名家,无法制作合用的沙盘。多亏有了田将作,才能将臣了解到的地理地形拟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