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韩冈,章惇就忍不住抱怨起来。
“天子怎么这般糊涂?!”章惇都口不择言了,也不管两名内侍就走在前面,“宰执是什么身份,连夜招入宫中。明日京中说不得就要遍传谣言!”
“我也是这么说的。”韩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也是觉得赵顼实在犯了糊涂。
他和章惇白天时都是认为赵顼会绕过两府直接下旨。两府八公如今分成三派,一派旧党、一派新党、一派看热闹的,朝堂上要能争出个结果就有鬼了。而天子的性子急,章惇和韩冈在白天时又给了他另外一个选择,纵然可能会导致一系列的后患,但眼下毕竟没有发生,所以直接采纳两人的意见可能性很大。
但两人绝没想到竟然会被连夜唤入宫中。而且不仅他们,连同宰执们都一起叫来了。从内侍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后,韩冈一直在摇头。出了这等事,明天还不知会被风传成什么样,再是军情紧急都不能这般行事!
招小臣漏夜入宫没什么,就算是翰林学士、中书舍人这样的两制官也一样说得过去。可宰相执政就不同了,身荷国鼎之重,一举一动都影响着朝堂大局,多少双眼睛看着他们。一见宰执们匆匆忙忙入宫,还能会有什么样的联想?说得难听点,现在雍王赵颢恐怕已经被人从床上叫起来,竖着耳朵听着宫里的动静呢。
在外面听了通传,两人趋步进殿。两府八公,王安石、韩绛、吴充、吕惠卿没到,而冯京、王珪、蔡挺、王韶则是都到了。而同时被传召的燕达也到了。
宰执们的府邸离着宫城很近,这个时候又不可能再出去饮宴,应该都在家里。现在没到的,多半就是直接挡回了天子的口谕。韩冈心道,看来谁是真宰相,这时候就能分得出来了。
赵顼脸色正难看,当王安石第一个将他派去的内侍赶回来时,他就知道这件事做错了。但事情已经如此,有没有补救的余地。反正谣言毕竟是谣言,只要没有后续的事实跟进,京城中就是又再大的风浪也能平复下来。
看到韩冈和章惇两人进来,赵顼也不多说闲言赘语,直接道:“章卿,韩卿。关于援救邕州一事,需要调动多少潭州驻军。”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冯京当即站出来反对,“万一江南变乱,敢问如何收拾残局?”
王珪也道:“陛下,江南可是根本,若无江南纲粮,京中亦要闹起灾荒。”
冯京、王珪的阻挠在意料之中,甚至不能说他们是以私心坏国事。如今的情况,没有一条是万全之策,章惇和韩冈的提议,也是冒着风险。相对于两人,冯京他们的提议则更为稳妥——只要将邕州丢在一边。
而现在没有王安石、没有吕惠卿,王韶因为不支持韩冈的提议,也不会帮着说话,只有韩冈和章惇孤军奋战。
“只要赈济及时,安抚有方,何惧流民作乱?难道相公认为江南有多少不肖之官,会惹得百姓揭竿而起!?”
这等水平的反驳,冯京根本不放在眼里:“两年前的河北流民,靠的都是江南的纲粮。如今江南灾荒,赈济灾民的粮食又要依靠哪里?南征大军南下,消耗的粮草又要从哪里征调?”
“够了!”
赵顼厉声呵斥道。又变成了白天时两边争执不下的场面了。见到天子发怒,冯京和章惇便低头请罪。
“章卿、韩卿,调动潭州驻军救援广西,到底需要多少兵马?”
“只要两千人足矣!”章惇答道。
“两千兵马?!”赵顼惊讶的问道。
“只需两千!”韩冈为惊讶的天子解释道,“譬如斩马刀,其锋一刀可断马首。可近六斤重的长刀并不是皆为精钢所制,而仅是以钢为锋刃,刀身仍为锻铁,也就是夹钢法所打造。用兵亦是如此,精锐为锋刃,寻常的军卒才是主力。以千名历经战事的精锐开路,而桂州守军从后掩杀,交趾贼军不堪一击。”
冯京冷笑起来:“只是区区两千援军,不及桂州驻军的三成。领军将校又是资望浅薄,如何会被帅臣看重,当做锋刃使用?交趾敢侵攻中国,刘彝当引罪避职。桂州知州尚未选定。既然章惇信誓旦旦,臣请以章惇为桂州知州,统领广西军事,平靖路中。”
“章卿?”赵顼将视线转了过来,冯京的提议倒算不错。。
章惇愣住了,他是要做南征的主帅,不是广西经略。但他是个敢于拼命的性格,这时候拒绝了,南征之事可就跟他再无瓜葛。答应下来,日后还有机会,“臣领旨!”
见章惇答应了去桂州,赵顼又想起了韩冈的职位,“韩卿。冯卿、王卿、吴卿同荐你为广西转运副使,不知你可愿意就任此职?”
韩冈同样是怔了一下,怎么是广西转运副使?脑中这么一转,立刻就反应过来。心底冷笑,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上前道:“臣既食朝廷俸禄,自当为陛下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