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冈的回复,一棒子就把司天监的日常工作给打没了。赵顼只觉得有些好笑,在这一点上,韩冈跟他的岳父是一个脾气,“可是天变不足畏?”
“民心即天心,可畏者民也,非天也!若陛下勤政事,抚黎民,天变何足畏?若是荒于政事,耽于嬉乐,以至民不聊生,纵使祥瑞频出,又岂能不畏?”
“韩卿此言是正理,朕当记之。”类似的话,赵顼听得多了,随口就应付了过去。
对于韩冈,他还算是信任。毕竟韩冈能造出送人上天的飞船,却不用来迷惑世人,而是直接说破了其中的道理,让世人知道此事只是寻常而已。这样的臣僚,可比整天拿着上天来恐吓天子的大臣要让人舒心得多。
“若是朝臣皆如韩卿,朕也可安心。”赵顼感叹着,“偏偏李逢等人,坐食朝廷俸禄,又无功于国,。”
赵顼又像怨妇一般喋喋不休起来,似乎是对赵世居和李逢谋图不轨之事,在心中放得极重,可在韩冈看来,赵顼纯粹是因为心虚而变得话多。
李逢的错不在他说得那些悖逆不道的话,也不在交结宗室,私藏图谶上,而是在于他说话的时机。
若是有人刚刚生了儿子,上门道喜时却说‘怎么你家的儿子跟你不像,反倒跟你家邻居阿三很像?’那他挨打也是很正常。朝廷刚刚割了地,却说若太祖皇帝在位必不致于此,这不是让天子难堪吗?
这等丢了祖宗脸的事,赵顼恨不得天下人都给忘掉。可李逢的话正好戳中了赵顼的痛处,当然是一头撞到了枪口上。另外李逢还在去年的大灾时,说天降灾祸是朝廷德政不修——其实这也是当时人人都有说的——但如果要罗织罪名,这也能算是一条——妄说休咎。
既然做了就不惧他人议论,这等厚脸皮,赵顼是没有的,只因他心虚,所以只能自欺欺人。不但李逢倒了霉,跟他有来往的赵世居也一并倒了霉——说文官谋叛,有些说不过去,但勾结宗室就是铁打的罪名,赵世居可说是无妄之灾。
这等没来由的大案,最后的结果只看天子的心情。赵顼的心情顺了,当个屁放掉都可以;若心情不顺,那就同案之人一起赴黄泉。
不过以韩冈的评判,仁宗皇帝的好脾气,赵顼肯定比不上。仁宗皇帝能给写反诗的老秀才一个官做,但赵顼绝不会原谅戳他痛处的官员,涉案之人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韩冈只希望这件案子不要牵扯得太厉害,否则这样的瓜蔓抄下去,也不知道谁会给抄出来。按照后世的说法,世界上的任何一人,都可以只通过六人连接,就与另外的任意一人拉上关系。而在北宋的官场上,中间的传递点还要减个两三层。
抱怨了一阵,赵顼终于想起了今天他找韩冈来崇政殿到底是为了什么,“韩卿,你前日上书欲以水轮机驱动锻锤,朕已询问过多人,好像不是很方便啊!”
“水、风、人、畜,这些都能给机械、车船提供动力。若无动力驱动,不论是车、船等出行代步之物,还是磨、碾等农具,都是一架死物。而在水、风、人、畜,这等动力之源中,以水利最为便利,也最省成本。否则水碾、水碓不会大行于道。如果能将如今作坊中的以畜力,可以用上更快更重的锻锤,能让打造甲兵的速度再加快一倍,使军器监中成本大大降低。而节省下大量的人工和时间,还可以作为官营铁坊,打造农具、器物,其利不在少数。”
“但京城的水流当用不起水轮机。”流经开封城的河流,基本上都是运河,没有多少可供水力利用的能力,这一点,赵顼已经向苏颂询问过。“难道韩卿准备将板甲局的作坊搬离京城?”赵顼可不喜欢这个主意。
虚外守中是国策,韩冈并不指望他能说服赵顼,将几个重要的军器制造局搬离开封府,不过郑州如今已经划归京畿,也算是开封府的地界:“不同于其他军器,如板甲、斩马刀、神臂弓等作坊,的确不宜离开京师。只是旧郑州河流众多,当有几分可用之处。”
“旧郑州有梅山、嵩渚山,为须水、索水诸水之源,如果将作坊设于密县、新郑和管城,的确能派上些用场。但这三县水运不稳,比不上京城通畅。”赵顼对水运有着清醒的认识。徐州铁从五丈河运抵京城,而河东石炭则沿着汴河而来,论起交通便利,旧郑州有河流发源的三县远远比不上京师。
这一切,赵顼能想到,韩冈当然也都考虑到了,他说得可不是那几条小河:“陛下,汴河亦流经旧郑州。如果能将汴口以东的官营水磨作坊撤销一部分,就可以用来安置工坊。至于官中损失的收入,完全可以由铁器作坊来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