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打造铁船已经有了把握。
吕惠卿回头再看看枢密院的正使、副使三人。吴充的表情与韩绛、王珪相似。而置身事外的蔡挺,与韩冈关系紧密的王韶,两人无一例外都在欣喜中透着深深的疑惑。他们的神色中,都能看得出来他们也不了解今次的真相。
既然其他几位宰辅都以为铁船即将功成,那么唯一一位笑意盈盈的冯京,自然就是仅有的可能。
就在吕惠卿推断着真凶是何人的时候,走到天子身后的冯京说道:“其余各家的灯山,不过是好看而已,别无他用。可军器监的这艘灯船,代表的却是军国之器,今夜评灯,军器监的灯船当是魁首。”
上元节时摆出的灯山数十近百,这么多的彩灯,肯定都要分个高下,免不了要排个座次。赵顼略一沉吟,笑得更为开怀“……的确是这样。今年灯山的头名,也不用等到正月十八了,今天就可以定下。”
吕惠卿暗叹了一声,冯京这是在给韩冈的棺材上钉钉子!
官场上的规矩就是这般。
不论是要做什么事,只要没有上报,最后即便没有成功,也没有什么关系。可一旦正式报与上知,在文牍档案上留下了文字,那就再难改易。若是没有成功,就必然会受到惩罚。
之前,铁船一事尽管在东京城中——甚至可能在北京大名、西京洛阳、南京应天——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只要韩冈没开口——没在公开场合、没在正式场合开口,那都不算数。只要他不主动出手去做,任谁都催不了,也逼不了。
可现下军器监已经将铁船搬了出来,等于就是对东京城的百万军民正式宣布:我们判军器监的韩舍人,要打造铁船了。
只要来观灯的人——无论天子、群臣、还是百姓,都从中听到了这条宣言。
一座红褐色的船型灯山,就将韩冈摆在架子上烤!
“陛下。”韩绛忽然出声,叫住了被冯京煽动得正在兴头上的赵顼,“韩冈不请于上命,便以铁船饰为灯山。此行未免有失轻佻,也太好大喜功了一点!”
“不然,区区一座竹木为骨的彩灯灯山,何须请于上命?”冯京状似不屑的反驳着,“下面的灯山,有卧佛、有罗汉、还有麒麟、彩凤,难道各家也曾奏请陛下不成?”
韩绛眉头一皱,又欲强辩,但赵顼已经很不痛快的板下了脸。
明明是节庆,还说这些败人兴的话。不就是韩冈顶了中书都检正的推荐吗,还记挂在心上,宰相气度一点都没有——天子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冯京微微翘了唇角,似乎很欣赏天子对韩绛的态度。
在旁瞧见冯京得意的眼神,吕惠卿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他不惧与韩冈翻脸,但被人陷害,那他无法忍受了。因为一座灯山与韩冈交恶,更是无妄之灾。韩冈的手段心术,吕惠卿都要暗暗提防,更不用说他背后的王安石——韩冈再怎么不驯,也是一直帮着王安石的好女婿。
“陛下,既是如此,不如诏韩冈上来询问,看看他到底只是造灯山,还是要打算给铁船张声势!”
王珪似乎是在敲太平鼓,但他话中的意思却是附和着韩绛,‘张声势’三个字可不是好评价。
赵顼想了想,就准备点头。韩冈没有伴驾的资格,但如果天子特旨,却是无妨。
王韶已经看出不对劲,他耳朵不聋,眼睛不瞎,不论韩绛、冯京和王珪,都没有安着好心。同时更是嗅到一丝让人感觉不妙的味道。
现在灯船已经亮了出来,东京城上下都在盼着看到真正的铁船,韩冈怎么说都难以洗脱,之后若是难以成事,不但名望大损,还要因为妄报欺君而受到惩罚。
他站了出来:“陛下,不过一座灯船而已,就将一小臣找来询问,未免有失轻重。此事待韩冈自请上表再议不迟。”
赵顼脸色阴沉了下来。他知道韩冈跟王韶的关系,王韶不可能跟韩冈过不去。既然如此,他的宰相和参政的话中必然有什么问题。
赵顼无意多想其中缘由,只是觉得他的宰辅们上元节时还在勾心斗角,不让他得个清静,做事未免也太过火了一点。这异论相搅,搅得朝堂上鸡犬不宁,可不是好事。
他的视线移转,转到了一直没有吭声的另一位参知政事身上:“吕卿,你看如何?”
吕惠卿略作犹豫,“……臣以为,陛下现在招韩冈觐见也无妨。臣也很想早点知道到底铁船能不能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