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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了下来,雨也快要停了。门外的走廊上,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没有敲门,王厚就一下冲进了韩冈的房间,大声的喊着:“玉昆,恭喜了!”
韩冈的笔一顿,,但立刻又继续的写了下去。
‘……愚憧仓促,言不及究,敢具所闻以献,伏惟圣心加察。幸甚。’
横平竖直,一丝不苟,就算听到了这个期待已久的喜讯,韩冈依然没有一点动摇的将一篇文章的最后几行字抄了出来。
写毕,放下手中笔,收起身前纸,才起身对王厚拱手谢道:
“多谢处道通报。”
王厚见着韩冈舒缓自如的举动,先是为之一楞,继而摇头笑叹:“玉昆,你这是要做谢安吗?”
韩冈微微一笑,“小弟可没穿木屐,不会跌着绊着。”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又爆发一阵大笑。
东晋谢安听闻淝水之战谢玄大获全胜,九十七万前秦军全师溃散,也不过平平淡淡说了句‘小儿辈胜了’,照样下他的棋。但当他起身外走的时候,却在门槛处绊掉了脚上的木屐。
看似平静,其实已经激动不已。
韩冈纵声大小。
三年了,盼着这个资格由三年了。
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辛苦如许,终于是一个进士了。
拿到了进士资格,挡在他走向宰执道路上的的制度阻碍,已经不复存在。
王厚仍有些惋惜:“只可惜名次不甚佳,在百名开外。”
“能得中已是万幸,就算是最末一名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殿试定高下,省试定去留。极端点来说,省试的最后一名跟第一名的地位是同等的。要分出高下,还是在殿试上决定出来。说是这般说,不过韩冈也无意去争一个好名次,有一个进士他已经心满意足。
“说的也是。”王厚又道,“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玉昆,四喜之中,这下可是有三喜了。”
……………………
韩冈已经是进士了。
王安石带着这个消息回到家中,对此最开心的不是王旖,而是她的母亲吴氏。
三月初殿试,接着是琼林苑赐宴。赐宴之后,已经二十岁的二女儿就终于可以嫁出去了。
韩冈考试后,吴氏阿弥陀佛不知念了多久,深怕性子倔强的韩冈,脾气上来硬是要考中进士再娶女儿。
现在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也不用整日念佛了。
吴氏喜不自胜的,拉着王旖的手,一个劲的说着,“过两日就去大相国寺还愿,当初娘为了二姐你的婚事,不知许了多少香火,今次终于要去还上去了。”
王旖却是沉默着。
韩冈通过了礼部试。她有几分欣喜,也有几分烦忧,甚至有些心慌意乱。
那一位要共度一生的良人,她还是觉得他真的是难以琢磨,心思、个性都是。
韩冈的人当然不差。
二哥对他赞不绝口就不提了,心高气傲的大哥见过他几次后,也点头赞许了几句。王旖也知道能让大哥认同的同辈中人,究竟有多难得。王旖更清楚,一向疼爱自己的父母,也不会随随便便为她选一个不成体统的夫婿。
而王旖当日去见韩冈,也觉得他,并不比她族中那些文采飞扬的叔伯兄弟稍差。甚至在英武之气上犹有过之。
可她去见韩冈是为了拒婚的,却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议婚。
只因一番话,韩冈就改变了心意,不但大哥、二哥都惊讶莫名,父亲母亲也是一样。
但王旖真的不知道是自己怎么说服他的。
每每回想起当初与韩冈的对话,王旖不由得苍白了脸。
难道是可怜自己吗?
真的是认为耽误了自己的婚期,而为了补偿才娶自己的吗?
王旖捏着手上绣的一幅鸳鸯荷花图,指节都发白了。比起她过去的作品,这幅刺绣已经进步了很多,都是这些日子来,母亲和大嫂催着她日夜练习出来的。
可韩冈是真心诚意愿意与自己白头偕老的吗?
也许这个想法是太奢求了一点,但王旖真的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是因为同情或是可怜的心思来娶自己。
婚期在即,王旖仍是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