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韩冈辞别了父母和韩云娘,骑着一匹借来的老马,赶在秦州锁城前抵达城下。秦州南门守门的官兵对这名每隔几天就要回家一趟的韩三官人已经很熟悉,不敢怠慢,忙将韩冈放进城来。进了城后,韩冈直奔普修寺而去,这是最近他在城中落脚的地方。
韩冈刚到寺门门口,住持老和尚就带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在马前点头哈腰,“三官人!王衙内来了!已经在厢房里等了你很久。”
“多谢师傅!”韩冈下马后拱了拱手,将马缰交给小和尚,自己快步进了寺中。
韩冈如今寄寓在普修寺内,住持和尚对他比以往更加殷勤,将最好的一间客房让给韩冈。尽管秦州离家只有五里不到,隔着一条窄窄的藉水,但韩冈还是选择住在秦州城内,而只是每隔几日才回一次下龙湾的家中。
秦州城门一向关得早开得晚,每日出城入城很不方便,而且王厚、王舜臣和赵隆,还有同样给荐到了王韶的门下,在经略司中听候差遣的李信,也经常来找他。而在王韶和吴衍面前,他也得摆出个随叫随到的姿态。所以借住在普修寺中,比较方便一点。陈举的余党已被一网打尽,就算有些漏网的小鱼小虾,也成不了气候,更不可能有胆子再来行刺,韩冈已不必担心家人的安全。
等到正式为官,挣到了俸禄后,韩冈还准备在城中找间房子,把家安在城里。总不能自家做官了,还要老子和娘种菜卖菜。
可寄寓城中有一桩坏处,就是读书的时间少了不少,每每拿起书本,总会有人来打扰。多少天下来,韩冈拒礼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上门送礼少了不少,但王舜臣、赵隆、李信三人隔三差五就带着酒菜过来问候,而王厚更是来得勤快。
“玉昆!喜事啊!大喜事!”甫一见面,王厚就拱着手,笑呵呵的走上来,连声对韩冈道着喜。
韩冈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没好气地道:“上次处道你说的大喜事,是东城布匹李为他的大麻子脸女儿来提亲,再上次是个带儿子的寡妇。今次又是哪家?”
两人熟悉起来后,王厚的本性算是露了出来,就是个诙谐爱开玩笑的性子。前面他说的两次喜事,都是来向韩冈提亲中的极品,却被王厚拉出来当笑话说。可能是在王韶身边太憋闷了,王厚每天晚上都变着法儿的从家里跑出来,找他喝酒聊天,害得韩冈夜里能用来读书的时间都变得寥寥无几。
但王厚是官宦子弟,俗称的衙内,对朝中内外的大小事务,比韩冈了解百倍。多喝了点酒,他的话匣子一打开,说出来的泰半是韩冈闻所未闻的朝野秘闻,还有对朝中新近发生的事务评判——韩冈猜测多半是王韶说给儿子听的——这些对韩冈的用处,可比儒家经典大得多。
只是这次王厚显得很正经,“是真的喜事。刚刚京中来了朝报,令师张横渠朝见天子后,已被擢为太子中允,任崇文院校书。恐怕不久就要大用。”
韩冈一震之下停步回头,惊喜道:“那还真是件喜事!”
张载与王韶是同科进士。相对于王韶因一篇《平戎策》得到重用的情况,张载的升官速度便是按部就班,当然这也与他有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教育学生上有关。没想到张载今次进京后,竟然一下升了正八品的朝官,已与王韶的本官相同,又得了馆职,这是大用的标志。
在北宋的官制中,正八品与从八品看似品级只差一级,实则却是有天壤之别。北宋的文官从高到低分为朝官、京官和选人三个部分。其中京官和选人的品级都是从八品到从九品。从称号上看,京官在京中挂名,选人又称幕职官,是地方上的官员,两者名义上相当于后世的国家公务员和地方公务员,等级上并没有高低之别,但实际上却差别极大。
选人占到文官人数的绝大多数,一万多近两万的文官中有近九成一辈子都是选人,时称永沦选海。只有得到五名路一级的高官的举荐——号为五削圆满——,并觐见过天子后,才能升为京官。
一般情况下,内地知县仅有京官可做,后世的七品芝麻官,放在北宋就是个笑话。一县之主,百里之侯,基本上都是从八品,到了正七品,早能担任知州了——都钤辖向宝,是秦凤路武臣中的第二号人物,他的本官皇城使,也是正七品。
宋时官品贵重,第一次为相时的宰执官一般也仅仅四品五品,六品七品也是有的,可不是如满清时那般朱红顶子满眼看、一品大员满天飞。
当京官升到正八品后,就成为了朝官,也叫做升朝官,顾名思义就是能参加朝会、面见天子。想想宫殿才多大,能容多少人?升朝官文武两班加起来,总数也只有千多人。除去大半在外任官的,每次朔望大朝会,得以参加的文武官也不过四五百,张载在中进士十二年后,便已能名列其中,这个速度足以让他的大部分同年们羡慕不已。
而张载的崇文院校书一职,甚至连王韶都要艳羡三分。崇文院又称三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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