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浩的吩咐下,杨延训派人护送着那位辽国鸿胪寺丞墨水痕回了辽营,等到下午的时候,墨大人又回来了,这一次杨浩居然也要跟着他一起过去,杨延训紧张起来,杨继业虽未说话,却是因为早已经劝过,只是不曾见效,但是儿子出面劝阻,他并未制止,显见对此也是颇不赞同的。
杨浩笑道:“无妨,如果对辽国有利,就算朕还是一个宋国一个使臣,也会被他们留下。如果没辽国没有好处,就算贵为天子,朕也一样来去自如。你们不必担心,此去辽营,我是去会一会辽国北院大王耶律休哥的。”
杨延训讶然道:“原来是他来了?难怪……,不过就算是他来了,圣上是天子,耶律休哥只是辽国北院大王,也该他来会见圣上才是。”
杨浩微笑道:“有时候,占便宜就是吃亏,吃亏就是占便宜的。”
杨浩换了一身寻常将领的衣服,只有几个暗影卫士相随,在墨水痕的陪同下进了辽国大营,宋国营寨那边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但是杨浩的大名他们虽然都听过,认识他的却不多,再加上相距过远,杨浩又未着明显的服饰,虽然发现一向用刀枪说话的夏辽双方今天来来去去的有些诡异,却无法判断当事人的身份。
辽军营中,最大的那座毡包,墨水痕抢前一步掀开厚厚的帘幕,迎面就是一条猩红的地毯,直铺到尽头。尽头几案上,摆放着炒米、牛油、奶酒、奶豆腐,还有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手扒羊肉,一条大汉正据案大嚼,此人一脸的剽悍英武之气,虽然坐在那儿,他却像一头蓄满了力量的豹子。
杨浩进来,他只抬头睨了一眼,便垂下眼去,把注意力放在了手中一根羊排骨上。只这一眼,杨浩的形貌其实已完全被他看在眼中,比起当初离开上京的时候,杨浩成熟了许多,神情气质也更加的凝练稳重,而且上位者的气质已经渐渐呈现出来,如果说当初在上京的时候,他的自信和从容是来自于他背后那个强大的帝国,那个强势的皇帝,那么现在举手投足间的从容和自信,则完全是因为他自己所拥有的力量。
耶律休哥只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去,并不是想故意做出一副对他的轻视,而是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眼神中的情感波动。虽说已经过去几年的时光,虽说此番西来,他负有十分重要的使命,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曾经深深喜爱过的那个女人。
这些年,做为北院大王,他功成名就,身边的女人也越来越多,其中许多都出自豪门,容色俊丽,可是在他心中,没有一个比得上那位宫廷女官罗冬儿。有人说,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吧,他每得到一个美人儿,都会情不自禁地拿她去和冬儿比较,而冬儿从来都把他当成大哥,从未以他的女人的身份服侍过他,于是他只能用自己的幻想来比较,这样的比较,就算是一位天仙,也要在他脑海中已臻完美的冬儿面前败下阵来,于是他的悔意便也愈渐加深。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决不会再故示大方,再屈从于太后的旨意,把自己喜欢的女人拱手让与眼前这个男人。他听说冬儿已经为杨浩生下了几个孩子,心头更如针扎一般,那个一身雪白,就像草原上冬天最美丽的雪狐般清丽精灵的女孩儿,本该成为他的王妃,本该为他生儿育女的呀。
眼见大王倨傲就坐,旁若无人,墨水痕十分不安,刚欲加重语气,唱报夏国皇帝的到来,却被杨浩伸手制止了。杨浩从容向前,径直走到耶律休哥的面前,盘膝坐下,自他面前的盘中拿起一根汁水淋漓、滋味鲜美的手扒羊肉,大口啃了起来。
“吧嗒”一声,耶律休哥将手中啃净的一根骨头扔在桌上,顺手拿起一方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角,然后慢慢地拭着手指,冷冷地道:“陛下,你该知道,我迭剌六院部的勇士们在这寒冬季节千里奔波,到丰台山来,为的甚么。可是,你的兵,似乎不大友好啊,今天陛下既然来了,不知对这件事,你打算向我如何交待?”
“这事其实……也没甚么大不了的吧?贵国的士兵追逐猎物,闯进了我的国土,我的士兵把他们递解出境,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当初两国建交的时候,互不侵犯,可是列的第一条。”
耶律休哥怒目圆睁,喝道:“你……”
杨浩话风一转,又道:“当然,宋国大军压境,大王率军赶到,帮了我很大的忙,我的人这么对待友军,有些不太礼貌,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做得更委婉些的,不过紧接着贵部就还以颜色,痛打我取水的哨兵,又将他们剥个精光,捆在营寨前示众,我的人将他们抢回来,难道也不对么,若换了休哥大王是这带兵之人,你会怎么做?”
“当然啦,不管怎么说,大王远来是客,此番出兵对我夏国又不无庇护之意,我的人这么做,是有些不近情理的,虽说士兵粗鲁野蛮,偶起冲突在所难免,但是至少我该第一时间出面处置,避免事态更进一步扩大才对,要是那么做,也不致于夏辽两方军队把我夏国这丰台山大营做了战场,杀过来,杀过去的。可是,我实在是忙啊,想来耶律大王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所以迟至今日,才从大同姗姗而来吧?”
耶律休哥冷笑道:“陛下这番话绵里藏针,是不打算善了?”
杨浩正色道:“你说错了,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这次来,其实是很有诚意和解的,不管这次丰台山冲突起因如何,谁对谁错,这么一件小事,与辽夏两国的长远友谊比起来,是微不足道的。所以,为了夏辽两国的伟大友谊,为了休哥大王千里驰援的义举……”
杨浩一手挥舞着羊骨头,说的慷慨激昂,说到这里时,顺手把羊骨头往地毯上一抛,以拳抚胸,郑重说道:“我以夏国皇帝的身份,向休哥大王致歉,向在此冲突中致死的辽国将士谨致深切的缅怀,向在此冲突中致残的辽国将士,谨致深切的慰问。”
耶律休哥呆住了,杨浩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以致于他事先想好的许多挤兑打压杨浩的说辞全都没了用处。人家致歉了,好歹人家是一国皇帝,就这么向他道歉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叫人家把杀人凶手交出来?这是打仗,不是斗殴,再昏馈无能的皇帝也不是干出那种大失人心、自毁长城的事来,那样做就是逼他决裂,而这是辽国也不愿意触及的底线。
耶律休哥惊愕莫名的时候,杨浩忽地颜色一缓,欠身说道:“休哥大王的胸襟像草原一样辽阔,像天空一样浩瀚,我相信贵我两国的友谊,在休哥大王心中的份量,也会重过这小小的不愉快。这件小事不提也罢,我这次来会见休哥大王,其实是有一件更重要的大事,要通报于大王。这件事,我麾下许多文武还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有必要先告诉休哥大王,我说过,我是十分珍视贵我两国的友谊的。”
“什么事?”耶律休哥文武双全,乃是宋初辽国一员名将,可若论到这种狡黠心思,却是远不及杨浩了,他现在不止是思维,就算是喜怒,也完全被杨浩牵着走了。
杨浩一字一顿地道:“休哥大王,我夏国,已决定削去帝号,向宋国称臣乞降了。”
耶律休哥双目一张,眸中顿时暴出一片精芒,双手箕张,如虎扑食,厉声道:“你说甚么?”
杨浩一手杯,一手壶,酒壶高举,酒水如注,微笑道:“一拳力尽,想再打一拳,该怎么办呢?自然得先把拳头收回来才行。有时候后退,是为了更好的前进,休哥大王以为然否?”
耶律休哥威猛暴怒的神气顿时一敛,缓缓在几案后又坐了下去。
杨浩一杯酒注满,放下酒壶,双手捧杯,温文尔雅地道:““时光荏苒,一别经年。自上京分手,今日方始再见,休哥大王,且让我们满饮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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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独,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见我在哭,灯火阑珊处可有人看见我跳舞。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千年等待千年孤独,滚滚红尘里谁又种下了爱的蛊,茫茫人海中谁又喝下了爱的毒,我爱你时你正一贫如洗寒窗苦读,离开你时你正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罗公明穿着一件狐绒毛边的坎肩,捧着一杯茶,坐在交椅中,闭着双目十分陶醉地哼着从“千金一笑楼”学来的歌曲,颌下一部山羊胡子翘来翘去,悠然四得。罗老可是千金一笑楼雪若蚺雪行首的粉丝,雪姑娘演唱的曲目,他倒背如流,因为常去千金一笑楼捧场,可没少让罗夫人呷醋。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嗳嗳嗳,放……放……放手……”
罗老头儿唱一句吸口气儿,竟然还有那么一点气声唱法的味道,正唱得眉飞色舞的当口儿,耳朵忽然被一只珠圆玉润的小手给扭住了,他的屁股马上随着那只手离开了椅子,眼睛还没张开,脸就揪成了包子褶儿:“哎哟哟,夫人呐,这又是为的什么呀?”
罗夫人恨恨地放下手,双手插腰,摆了个茶壶造型,杏眼圆睁,喝道:“你这个老东西,有什么事儿从来不和我商量,别的事儿都依你,可这么大的事儿,你也把我蒙在鼓里,你当我是什么人?”
“唉,到底是什么事儿啊?你瞧瞧你,话都说不明白,还让老夫和你商量,商量什么事情呀?”
罗夫人怒气冲冲地道:“我问你, 你是不是上表请求告老还乡了?”
罗公明捋着胡须道:“是啊,怎么啦?”
“为什么要告老还乡?”
罗公明慢条斯理地道:“告老还乡,当然是因为老啦。现在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脑子不够用,走一步喘口气儿,有阵风就吹得倒,不能为朝廷效力啦,还不退下来,难道等着人家赶吗?”
罗夫人冷笑:“听你这一说,都快入土了是吧?敢情就剩一口气儿苟延残喘了?昨儿晚上也不知道是哪个老东西那么能折腾,行,你老得走不动道儿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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