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说得有理,这打战真不是闹玩儿的,远的不说,咱就说前年吧,印河被抽了二三十青壮,到了今天,叔伯们看,回来了几个?”
前年抽丁,不仅是印河村,附近几村都有不少人被抽走。榆阳的战打完之后,这几村只有三五个人偷偷回来,且多是伤残。不仅帮不到家里,还要家中靠养着,日子过得无比艰难。
几个长辈都面面相觑了。章杏连忙又说道:“其实要挣前程多的是路子,除了当兵打战,也可以走读书考科举一途啊,识了字,就算不能当官,在铺子做掌柜伙计也可以。”
李有升见族中长辈们都看了过来,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们家原来也是生计艰难,还是石头章杏成亲那年,他娘在厨房帮忙时,跟李婆子叨咕被章杏听了那么一嘴。后来章杏就将他安在全塘镇的章记里面当伙计,当时还跟他明言了。若是两年能识字能算账,就留下来,若是学不来,就依然回村里种地去。
就靠着在章记做伙计的这几年,他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起了大瓦房。去年全塘镇章记的老掌柜退下来,他就提了上去。如今婆娘孩子都接镇上,村中的荒地也被他盘了不少下来,租赁出去。他眼下既有当掌柜的收入,村中也有四五十亩地,算是个不大不小地主了。
章杏想打消长辈让青壮参军的念头,将李有升拿出来做例子,眼下见他们都有些心动,再加一把油,说道:“我那章记的铺子最缺就是人手了,只要咱们村中有能识字算账,性情实在,多少都收。”
她这话并无虚假,章记几十家铺子,原起于赵家粮行,其中人手也有近一半是赵家的原班人马。随着这些人年纪渐大,新一轮的人手也要培养起来了。
李庄村原村正李富顺已经过世,如今他家支撑门庭的乃是他大儿李大树,是跟李大河李大柱同一辈的人。当下便笑着说道:“杏儿管着那么些大铺子,见识比咱们几个老家伙多多了,要我说,就听她的吧。咱们族中实在想搏一把前程的,咱们也不拦,不过得事先说好了,不能给咱们李家的脸面抹黑!至于想识字走科举这条路的,咱们可以合计着办个学堂起来。”
章杏笑起来,接着说道:“大树叔说得对,咱们李氏一族也该办个学堂起来了。这份子钱就算在咱家吧。”
李大河正要说话,章杏止道:“大河叔听我说完,我知道各位叔伯不想麻烦我们太多,不过石头和熙哥儿到底姓李,是族中的一份子,理应要为李氏的壮大出力。办学堂这事由我们买些祭田,租赁给人种,收益算做学堂的开销。但凡是族中满了六岁的,皆可在在族学进学,先生的束脩不用出,但是笔墨纸砚就靠各自了。在族学进学的子弟满了十八之后,若是再无所成,便不可再在族学中蹉跎下去。各位叔伯看看这样可好?”
一众李氏长辈听了章杏的话,纷纷点头。虽然今年的光景略好些,但是李氏一族中许多人家的日子仍然不好过。要他们拿出钱物来办族学委实为难了一些,章杏将这事应承下来,他们自然欢喜。
只李大河心里有些难受,他是李庄村现在的村正,他觉得这事情理应由他牵头,但奈何家底实在太薄,有这心也无这力。
商定好了族学事宜后,李大河李大树等人又定下了十来条族规,言明了奖惩,让李有升写了下来,装裱挂与李氏祠堂的正堂内。
族会散后,李大河对章杏说道:“杏儿,又劳烦你啦。”章杏笑着说:“大河叔快别这么说了,我也是李家的人。”
李尤氏抓了些糖果来,塞李熙手中,说道:“咱们麻烦杏儿他们还少吗?”
跟李大河夫妇说了话,将李金莲在盂县的情况也告诉他们之后,章杏牵着李熙来了李大柱夫妇坟前。年前时候章杏已经带着李熙来过这里一趟,李熙知道这土包包里面睡着自己的爷爷奶奶,当下里也十分乖巧跟着章杏上香磕头。
章杏领着李熙到了李洪氏坟前上香磕头,告诉李熙:“这里是你太奶奶。”
李熙磕了头,章杏牵着他回村。何安带着两个护卫赶在马车在村头等着,章杏上了马车。李熙今日见了不少人,也得了不少礼,正兴奋着,便问母亲:“娘,太奶奶他们怎么睡土里面了?”
章杏将她初到这里就逃难的经历讲给李熙听。李熙听完,眼睛红了。马车正从河堤下面经过,章杏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了几眼。李熙指着说道:“是这里决堤了吗?”
章杏摸了摸儿子的头,含糊答道:“就是这里。”
李熙看得出神。江边风大,章杏唯恐他被夜风吹到,放下了马车帘子。
章杏在镇上住了几日后,就收到魏闵武的信。石头的信传到了盂县,他很快就要回来了。
接了信后,章杏连忙让孙宝珠等人收拾行李,准备回盂县。结果到了半夜就听见李婆子大呼小叫敲门:“夫人,将军回来!”
章杏才睡下,连忙让孙宝珠去开门,自己起来披了件衣裳,一转身就听得一股冷风进来,她的脚顿时离了地,整个儿被抱了起来。
李熙也醒来了,正呆呆看着。章杏觉得脸上一热,低声道:“快放下我来。”
石头将章杏放下来。章杏看了看屋门,孙宝珠正抿着笑带门出去。章杏这才抬头看身边的人。石头的样子仍然惊人,高了她一头有余,她需得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灯火流转中石头脸上带着笑,这回倒不是上次那满脸的大胡子了,脸面修的十分齐整,一双丹凤眼黑亮有神,头发也梳得顺溜,还用玉质发冠束了起来。身上的衣裳料子极好,入手顺滑,上面的绣花雅致大方。他身形原本高壮,这么一着装,倒显得器宇不凡了。
石头见章杏打量自己,越发挺胸了,一手负于背后,一手搁于腰间,脸上的笑也微微收了,做一副严谨深沉的样子。
章杏不禁抿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