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来。
她想到了上一世,弟弟病逝时候的场景。
那时候,他也不过才六岁。
他躺在华丽的锦被中,那柔软的锦缎上,由全天下最出众的绣娘,耗费半年之数,绣出了繁琐精美寓意吉祥的祥云花纹,那么美,也那么沉重,几乎将小小的他给吞噬了。
他拥有这个王朝最位高权重的父母,是这天下最为金贵的孩童,是江山万民未来的主人。
可此时,再高贵的身份,也换不回来他渐渐薄弱的呼吸,换不回他逐渐空洞了的眼神。
“母后,姐姐,父皇呢?”
他茫然地在床榻边的人群中,寻找着自己父皇的面庞。
可是,他寻了许久,最后暗淡垂下了眸子。
父皇不在这里。
宣元景不知道,他的父皇,此刻正在宸贵妃的寝宫中。
五皇子发了高热,宸贵妃哭得昏了过去,圣上心疼得不得了。
太医署的三名御医,此刻都在五皇子处候着。
而宣元景身为太子,殿内却只有普通的太医候着。
甚至于,太子垂危的消息,在内常侍程让的控制下,根本就没有被递到圣上身边。
皇后几乎哭干了眼泪。
她呆呆坐在那里,眼神空洞绝望,手里攥着自己儿子的小手,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用尽了世界上全部的方法,也留不住自己的儿子。
他才六岁。
若是上天对自己有不满,尽管给自己降下惩戒啊。
为何要对这样一个小小孩童如此不公?
他做错过什么?
宣明曜紧紧抓着床帐,几乎抓破了那柔韧的布料,才能让自己勉强挤出平静的声音。
“父皇前朝有紧急军情,特意让母后和大姐姐陪着你,他一会儿就过来了。元景,你再等等父皇,等一等好吗?”
再等等,说不准太医署的人,就能研究出更合适的药来了。
小小的孩童,吃力笑了笑。
他的视线,落在宣明曜那被药纱缠着的手腕上。
他的长姐,是满宫里最漂亮的公主,更是他最漂亮最温柔的姐姐。
她的肌肤,比这天下最华美的锦缎还要柔软和美丽。
可为了他,饱读诗书的大姐姐也第一次也信了民间偏方,不惜割血入药,想要给自己求一个生的机会。
是自己不争气。
辜负了大姐姐的牺牲,让母后伤心,让父皇失望。
他不是一个好的儿子,也不是一个好太子。
“母后,姐姐,别伤心了,元景很高兴能够做母后的儿子,做姐姐最疼爱的弟弟。别哭了,都不漂亮……”
他甚至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完,鲜血便从鼻中和口中涌了出来。
他去了。
那个良善乖巧的孩子去了。
后来的许多年里,宣明曜甚至在想,元景去的那么早,有时候甚至觉得是件好事。
他不用看着自己的父皇和母后离心,不用被夺去太子之位,不用日日感受着自己父皇的冷漠和薄情。
他最起码还保全了一份尊荣和体面。
可如今,当再度见到元景的时候,宣明曜只觉心头铺天盖地的恨意袭来。
他做错了什么,要被如此夺去性命。
一串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她紧紧将宣元景抱入怀中。
那些幕后之人,都该死!
父皇,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