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须叹息,“雪重走了,殷家将来的一切,都是这个孩子的。这个孩子,老夫要亲自教养。名字老夫已经想好了,若是男孩儿,就叫殷知意,若是女孩儿,就叫殷知月。”
这想得也太远了吧!
姜篱很生气,道:“你就这么看着殷识微进火坑?他还是不是你孙子?就算不是亲孙子,好歹在殷家养了这么久,你对他一点儿感情都没有的吗?”
殷源流更气,“老夫都要亲自教你们的孩子了,你还要老夫怎么样!少废话,快进去,看见你老夫少活五百年。”
说罢,殷源流一扭头,踩上他的剑,化作一道流光遁入山林。
此地空空荡荡,只剩下姜篱一个人。
身后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她回头,见院里的婢女仆役都出来了,排得整整齐齐,动作一致地福了福身,道:
“恭迎二姑娘,公子已沐浴更衣,静候二姑娘留宿。”
完了。殷家真是完了。姜篱心想,想不到殷家的家风已经如此败坏,殷识微堂堂殷氏长公子,殷家就眼睁睁看着他被她糟践!
在一众仆役婢女的注目下,姜篱如芒在背,硬着头皮下了台阶,一步一步进了殷识微的小院,又进了殷识微的寝居。红漆门扇在她身后缓缓关上,盈盈灯火撞入她的视野。
殷识微只着了单薄的白色亵衣,坐在书案后看她从黑头镇挖出来的阵法典籍。烛火勾勒他干净的轮廓,碎金一般点缀他乌沉的眼眸。静谧的黑夜里,烛影飘红,他素来淡漠的脸颊上多了几分昳丽。
姜篱凑过头去,发现他在看苏氏的迷魂阵。
迷魂阵是很基础的阵法,一般来说,就是能让人迷路的阵法。不过苏南枝曾做过些许改良,能让进入阵法的人看见布阵者想让他看见的事物。
“那个,”姜篱在他对面坐下,道,“我白天说的是气话,我不会真对你怎么样的。今夜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咱俩相安无事,明早一拍两散。”
青年抬眸,默默看了她一眼。
短短一截香味飘至姜篱的鼻尖,姜篱翕动鼻翼,闻到他身上的昙花香味。这香清冷淡泊,不甜也不腻,凉纱一样薄薄覆在鼻尖。好香……今天他好像比平日更香了几分,姜篱差点凑过去闻。
等等,这样不对!姜篱迅速控制住自己,这家伙堂堂男儿,熏什么香。她虽是女孩儿,却从不熏香。毕竟身上太香了,对敌之时若需要隐匿身形,很容易被抓到踪迹。
他太香了,姜篱总忍不住嗅这幽微的香气,便和他拉开距离,兀自从柜子里搬下一床被子,在地上打地铺。被子蒙上脸颊,闻不见他身上的香味了,姜篱安心了些许,闭上眼道:“我睡了,你自便。”
殷识微翻了一页书,道:“你可知,陈常纪为何要求娶萧宁?”
姜篱双眼一睁,“为何?”
“他痴迷一个花魁,想抬她进门。陈家不许,除非他娶大家闺秀为妻。陈常纪无德无能,世家女皆不愿嫁,他便看中了萧宁。”
真是个混账东西,姜篱一想起陈常纪那张被酒色掏空的脸,就恶心得想吐。
殷识微又道:“他一心娶那花魁,若萧宁不应婚,恐怕他不会罢休。”
“那他敢怎样?”姜篱哼道,“若他敢造次,我削了他。”
殷识微轻轻摇头,“真正的症结,在萧宁自己。”
说的也是,姜篱暗忖,萧宁一心求一个归宿,没准真的会昏头答应这桩亲事。
今天姜篱若不在场,她就真应了。
“殷家治家严厉,门下适婚弟子颇有几个……”殷识微垂眸沉吟。
姜篱心尖一动。
的确,殷源流这个糟老头子虽然是个伪君子,但其实除了太怂了些,也没什么大错儿。殷家家风谨严,门下弟子都是懂操守知进退的,再差劲也不会像陈常纪这样。他们做过最过分的事,恐怕就是冷眼看自家长公子被她糟蹋了。
若是能在殷氏给萧宁寻个良配,萧宁也不用总觉得自己寄人篱下。
不过这么一来,便又要欠殷识微一桩人情了。殷源流对姜篱避之不及,这事儿定是要殷识微经手的。
唉……债多不压身,总比看着萧宁跳火坑强。姜篱豁出去脸面,道:“此事便劳烦你……”
然而,殷识微上了榻,道:“我要睡了,你自便。”
姜篱:“?”
他刚还看书呢,怎么这么快就睡了?
“起来,咱商量商量萧宁这个事儿。”姜篱坐到他床边,推了推他。
他不应,阖着双目,乌浓稠密的眼睫落下蝶翅般的灰影,真似睡沉了一般。烛火映照他宁静的侧脸,这清俊的脸庞,比女儿家还要细致几分。
这厮故意不理人,装睡,姜篱揪住他衣襟,想把他拽起来。谁知嘶拉一声裂响,他的衣裳薄纸似的,一扯就碎。半边衣裳被姜篱撕了下来,他白皙的胸膛映入姜篱眼帘,姜篱呆在原地,手里还握着他的亵衣布条。
怎……怎么会这样?她没用多大劲儿啊。
殷识微睁开眼,与她四目相对。
他神色平静,没有半点愠怒。
她忽然觉得,这厮是故意的。殷家家财万贯,制的衣裳怎么可能如此劣质!他故意穿这么劣质的衣裳,就是为了现在。
“你……你真的是殷雪时的儿子?”姜篱气道,“你爹最重名节,你怎么……”
如此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