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下第一（二）

sp; 提到师门二字，姜篱罕见地沉默了。

    气氛似乎一下子冷了下来，月光凝滞，她好似浸在冰凉的水波里。

    恍惚间，似有阔别多年的熟悉声音在漫长时光的另一头，迢迢传回她的耳畔。

    ——“大师姐，你独步天下，傲视人间，又可知多少人恨你，多少人厌你？”

    ——“阿竹，他们不过是一群宵小而已，我从不在乎蝼蚁的想法。”

    ——“那如果讨厌你的人，是我呢？”

    思绪回笼，姜篱淡淡道：“有什么好问的？苍岚山于我是不可追的过往，没有我，他们会过得更好。”

    萧梨缓缓摇头，“姜姑娘……如今世间……已无苍岚山。”

    一句话，恍若一道惊雷，打在姜篱头顶。

    “你说、什么？”

    苍岚山传承千年，乃人间第一大派，门下弟子无数。若论世间谁能望其项背，也仅有孤剑城而已。

    什么叫做人间已无苍岚山？

    “你死之后……你师叔苏南枝失踪，你师父白衣上人病逝……你师弟燕珩走火入魔，叛离师门。苍岚三千弟子，尽皆离散，只剩你师妹岑云芽……后来群鬼围攻苍岚山，你师妹独守山门，死战不退……”

    姜篱紧紧握着拳，几乎听不见自己问出口的声音。

    “然后呢？”

    “……她开了群山大阵，与恶鬼同归于尽。那之后……苍岚山塌，岑云芽……尸骨无存。”

    姜篱心间剧痛，几乎无法呼吸。

    脑海中浮起小师妹巧笑倩兮的脸庞，她难以想象她尸骨无存的模样。

    “苍岚分崩离析……神雷秘法被百家瓜分，唯天问九章失传于世。”萧梨继续道，“而今……苍岚只余一人。”

    姜篱蓦然抬起眼，“谁？”

    “你师父收养的孤女……”萧梨轻轻道，“当世剑尊，孤剑城首座……戚心竹。”

    偌大的苍岚山怎会败落消失？姜篱想不明白，当年体弱多病，毫无剑道天赋的孤女怎么成了当世剑尊？

    姜篱想起那少女。

    三百年前，胤州戚氏闹鬼，阖门俱灭。师父赶到戚家，见年仅五岁的戚心竹孤苦无依，便把她捡回了苍岚山。本欲收她为徒，但摸她脉骨，发现她先天有损，无法修行。师父遍寻百草，也无法补足她身子的亏空，只得收她做女儿，养她成人。

    那是个极漂亮的姑娘，姜篱天生脸盲，独对她印象深刻。记得她长得如白栀一般，眉目温婉，笑如春风。她从小喜欢跟在姜篱屁股后面跑，姜篱走得快，她总是会跌倒，跌跤了也不哭，冲姜篱笑。苍岚山好多人暗恋她，师弟燕珩有一次为了替她寻药，差点丢了性命。

    “怎么会……”姜篱喃喃。

    “姜姑娘想必很多疑问……所以……”萧梨望向姜篱，柔柔微笑，她本是苍白可怖的面容，此刻竟有些别样的美丽。她细声说：“在这世间没有留恋的人……是我。你……要继续活……”

    姜篱蹙起眉，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萧梨站在月光中，破碎的裙袂飘飘，身影一点点变淡。

    “我要去往生了……姜姑娘……请完成我最后的心愿……”

    姜篱伸出手想抓住她，却只抓到一团空。她的身影越来越淡，漾出无数萤火般的细光，悠悠往天上飞。

    “我的心愿……”她笑着道，“如果是姜姑娘的话……一定可以做到吧。”

    她去意已决，就像要飞上天的仙子，姜篱怎么抓也抓不住她了。

    姜篱低声问：“你的心愿是什么？”

    “请让萧梨这个名字扬名天下……”萧梨道，“萧梨不要再爱荆楚鸿，萧梨不要嫁人生子，萧梨不要再仰仗他人而活……”

    她最后道：

    “萧梨要做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