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面孔极其苍白,那张花瓣般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想要解释什么,但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来。
萧图南闭了闭眼睛,轻轻偏过头去,神色愧疚到了极点。
这一瞬间,季如雪什么都明白了,但又什么都不明白。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根已经被割断一半的藤蔓,再也支撑不住季如雪的重量,陡然断裂开来!
季如雪只觉得身子陡然一轻,整个人直直往下坠去。
眼前大雨滂沱,耳边风声呼啸,先生的模样迅速变小,冰冷彻骨的河水铺天盖地地漫漫涌来……
……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巨大的暴风雨终于渐渐平息,金色的阳光破开乌云的裂隙,静静洒在水面上。
林若轩死死拽着萧图南,脑子里还是一片稀里糊涂。
系统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嘟嘟嘟,恭喜亲补救成功,世界线暂时平稳,但是男主失血过多,已经陷入深度昏迷,请亲尽快治疗哦。】
林若轩努力转动着迟钝的大脑:“……阿雪呢?”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嘟嘟嘟,反派身体的各项指征都很平稳,并无性命之忧。现在最重要的是男主,请亲尽快将男主带回岸上,为他治疗。】
“呼……”林若轩长长松了口气,一颗心终于从九霄之上,重新落回了胸膛之中,几乎有种落泪的感觉。
阿雪没事,阿雪没事。
是了,阿雪那么聪明能干,怎么会死在这种破地方?既然阿雪没事,自己只要把萧图南弄回去,把他的伤势稳住,危机就化解了一大半。
可是,船都没了,怎么回去呢?
林若轩正努力想着回去的法子,忽然听见了什么,赶紧抬眸望去。
“侯爷——林大人——”
“燕王殿下——燕王殿下——”
随着阵阵呼喊声,远方河道上面,渐渐出现了几条小船,有舍兰族人,还有大渊的将士们,林若轩心中陡然一松,几乎要喜极而泣。
船上的人也发现了林若轩和萧图南,欢呼雀跃道:“快看啊,侯爷和林大人在那边!他们没事!”
片刻之后,众人终于七手八脚地把两人救了下来,林若轩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疲劳过度,而萧图南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在随船军医的帮助之下,林若轩简单地给萧图南包扎了伤口,勉强止了血。
林若轩累得只想瘫倒,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向一名小兵打听道:“你好像不是我们船上的人,你是随燕王殿下来的吗?”
那个小兵点了点头:“林大人,是这样的,燕王殿下从东南七镇调集了一百零五艘战船,分头出海寻找林大人……”
林若轩愣愣地听他讲完,这才知道季如雪得到自己的具体行踪之后,足足带了十九艘战船,总共两千多名士兵,前来珍珠岛找自己,如今这些船都停泊在珍珠岛的海湾里。
他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沉声吩咐道:“燕王殿下失踪了,除了留守战船的将士之外,所有的将士全部出发,全岛搜索燕王殿下!”
那小兵愣了愣,而后立刻道:“是,小的马上前去传令!”
林若轩吩咐下去之后,又开始细细思索,系统说了季如雪没事,而萧图南失血过多,又一直高烧不退,情况十分危险,岛上缺医少药,如果再这么耽搁下去,只怕越来越严重……
林若轩犹豫了大半天,索性让季如雪带来的十九艘战船都留在珍珠岛,所有人细细搜索季如雪的行踪,特别是河道两侧的河滩,然后他留了一封信,便带着萧图南乘船离开了。
先把萧图南安顿好,稳住世界线,如果那个时候还没找到阿雪,自己再返回珍珠岛,只要阿雪没事,所有的一切,自己可以用一辈子,慢慢补偿。
……
季如雪仰躺在河滩上,疲倦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他茫然地望着暴雨过后的碧蓝苍穹,金色的阳光亮得有些刺眼,耳边传来风过林梢的轻柔“沙沙”声,一切都那么安详,那么美好。
季如雪感受着那温暖的阳光,倾听着那柔和的风声,忽然有种做了一场大梦的感觉,一场足足七年的美梦,一场醉人而残忍的美梦。
雪亮的闪电中,萧图南那张脸……那张唇角含笑的小像,那叠厚厚的缱绻情笺……
季如雪缓缓抬起手,慢慢握住胸口那枚小小的锦囊,他的手指越收越紧,心中一片刻骨冰凉,那种难以形容的寒意,仿佛从他的每一丝骨缝里缓缓渗出,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完全冻僵,就像当年在冰窖里面一样。
可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人来救他,再也没有人来温暖他了。
“思君若狂,辗转难忘”,是了,这情笺里的一字一句,说的分明是远方人,而不是眼前人,如此明显的一句话,如此明显的一件事情,自己却根本没有细细思索过,直接欢喜得昏了头,认定先生深爱着自己。
先生深爱的人,从来不是自己,而是萧图南。
自己只是个……赝品。
自己以为先生喜欢自己,先生正好也寂寞了许久,便含含糊糊地顺水推舟,用自己这个拙劣的赝品,聊藉相思之情,而自己这只可怜虫,居然还痴心妄想地信以为真,以为先生真的爱上了自己。
就连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先生一定要看着自己这张脸,自己都能曲解成某种甜蜜而信任的爱意。
太可笑了。
……太可悲了。
是了,先生明明非常害羞,可是被自己那样狠狠弄的时候,哪怕满脸通红,哪怕羞得发抖,可只要看着自己这张脸,就愿意颤声叫自己“夫君”,就愿意努力迎合自己粗暴的动作……如今想来,那种时候,先生到底在想些什么?
先生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的时候,心里却把自己想成萧图南,所以先生叫的“夫君”,从来不是自己。
先生十几岁就进了萧府,一直贴身伺候萧图南,那么长的日子里,他们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回夫妻,玩过多少种花样,也难怪先生对服侍男人这种事情,那么驾轻就熟了。
季如雪死死咬着牙关,难以自控地想着所有的一切,满嘴都是浓郁温热的血腥味儿,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着,一张雪白的面孔几乎显得有些狰狞,那些滚烫的刺骨妒意,那些冰冷的浓烈恨意,简直要将他整个人都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