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汐涵眨眨眼,打量了四周环境。这是一个古朴精致的房间,处处透着温馨与华贵,却又不显奢靡。她伸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你是谁?这里是哪儿?我又怎么会在这儿?”
那丫鬟正欲回答,就听得一个急切的脚步声传来,人未至声先行。
“涵儿。”一个熟悉的男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喜悦传来。
凌汐涵一怔,这声音?
她缓缓回头,见一紫色衣袍的男子正凝眸激动的看着她,她微微讶异。
“萧铭澜?”
萧铭澜龙行虎步的走上来,坐到床边,关切的看着她。
“你没事吧?身上可还有不适?”
凌汐涵眼睫低垂,淡淡道:“这是哪儿?”她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可因长时间昏迷,又躺了几天,现在腹中空空,又因突然下床的力气有些大,这会儿脑袋就有些晕眩。
“小心”萧铭澜连忙扶住她。
凌汐涵淡淡抽回自己的手,目光淡漠。
“这是哪儿?”
萧铭澜掩下眸中黯淡,“我在临州的别院。”
“临州?”凌汐涵动作一顿,没想到萧铭澜居然带她来到临州。
“涵儿?”萧铭澜见她不说话,神色有些呆滞,想到那天晚上见到她倒在破庙里,心中一阵疼痛。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一个人在破庙里。萧…太子呢,你们没…”
“闭嘴!”凌汐涵陡然目光冷冽如刀,看得萧铭澜错愕。
“涵儿,你?”
凌汐涵收敛了情绪,淡淡道:“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萧铭澜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
“你淋了雨,又发了烧,昏迷了好几天。我已经让丫鬟给你熬了粥…”
正说着,就见方才出去的那个丫鬟端着黒木雕漆托盘走了进来,里面盛放着一碗香喷喷的热粥。
“王爷,粥熬好了。”
萧铭澜伸手接过来,用汤匙搅拌了几下,吹了吹热气,再用勺子舀了一口粥,递到她面前,神情温和。
“吃吧。”
身后的丫鬟早已被他这番举动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一向冷漠的王爷居然会对一个女子这么温柔?她敛了眉,静静的退了出去。
房间内,凌汐涵则是错愕的看着萧铭澜,看着那热腾腾的粥冒出的白色雾气,水眸不禁被那雾气熏染,淡淡的感伤沉淀眼底。他想起了若雨,以前她每天起床,若雨就会给她端来热腾腾的粥。可是如今——
她咬了咬唇,到现在她若还不明白,那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若雨和若雪,根本从头到尾就是皇后的人。
萧铭澜见她久久没有动作,不由得低声唤道:“涵儿?”
凌汐涵抬眸,水眸一片清明,看着他保持不变的动作,眸光晃了晃,而后一把拿过粥碗,咕噜噜就将一碗粥喝得个一干二净。
萧铭澜虽然对于她的疏离有些失落,但见她总算没有排斥他,心里也多了几分欣慰。
“你这几天都没有进食,只怕饿坏了吧,我刚才已经吩咐下去了,一会儿就将食物端上来。”他说着就站起了身,就要出去。凌汐涵却突然唤住了他。
“萧铭澜。”
萧铭澜脚步一顿,转过身来,脸上笑容不变。
凌汐涵目光复杂,“你不是回京城了吗?”
萧铭澜目光一暗,脸上却微微笑着。目光如水的看着凌汐涵,静静的,柔柔的,似包含了万年不化的深情。
凌汐涵别开脸,“睿亲王府水太深,你长久离京,就不怕你那几个庶出的弟弟又惹乱子?”
萧铭澜突然目光一缩,大步走上去,眼眸深深的看着她。
“睿亲王府水深,所以你不愿嫁我?”
凌汐涵皱眉,她只是不想面对萧铭澜那样灼热而真切的目光,随口那么一说。哪知道这个男人居然想象力出奇的好,又扯到她嫁不嫁给他的事情了。再说刚刚经历的萧霆轩的欺骗一事,她心里正憋得慌,此刻更是最讨厌有人在她面前表现一幅深情许许的样子。所以她立刻便冷了脸。
“睿亲王府的水深不深,与我何干?”若非她现在身体虚弱,早就离开了,哪里用得着与他废话那么多。
萧铭澜目光幽深,突然道:“你跟萧霆轩吵架了?”
一提到萧霆轩,凌汐涵便像咋了毛的鸡一样,立刻冲着他尖叫起来。
“我说过了,不要在我面前提及他的名字。”她如水双眸潋滟生姿,却含着浓浓怒火和哀伤,以及几不可查的痛楚。
萧铭澜心中一疼,“涵儿。”他伸出手去,想要拭干她眼角的泪水,却被凌汐涵偏头躲过。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萧铭澜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想说什么,见她疲惫的闭上了眼睛,神情说不出的落寞寂寥。他目光黯然,转身走了出去。
偌大个房间,只剩凌汐涵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窗边发呆。临近冬日,屋内早已燃烧起了炭火。错金螭兽香炉内释放的寥寥檀香让人闻之心静神宁,可她的心却始终低沉而杂乱。
不过一个男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凌汐涵在心里不停的这样安慰自己。
天气渐渐的冷了,凌汐涵穿着玫瑰紫压正红边幅锦缎长袍冬衣坐在亭子里发呆。这座别院不大,但精致秀气,雕廊回涡,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雅致典朴之韵味。
已经一个月了,本来她是要走的,可是萧铭澜将她留了下来。她想着,如今她只身跑出来,根本不想见任何人,哪里也不想去,还不如就呆在这里。
萧铭澜对她的心思她自然清楚不过,那日她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热换了。不用多说,定然是萧铭澜让丫鬟帮她换的。那么也就是说,萧铭澜已经知道她手上的守宫砂消失了,她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礼教对女子尤为苛刻。女子贞洁更是大于天。萧铭澜既是知道她早已不是清白之躯,却还是不肯放弃。每晚她睡着后,就会感受到从窗扉处投来他深切而痴然的目光。
她不禁心中感叹,若是已逝的凌汐涵知道他如今对自己这番深情,怕是会欣喜若狂吧。
可惜,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痴痴傻傻的凌汐涵,也早已没有了对萧铭澜那种深刻眷恋。如今的她,早已被爱情伤得伤痕累累,再也不想再谈情说爱。
萧霆轩对她有情,这一点她从来都不怀疑。只是,这份情有多重呢?到现在她不敢肯定了。
记忆之初,那男子白衣若雪,眉目如画,站在海棠树旁,微微含笑向她飞过来。海棠花落了一地,却也不及他一分风姿如华。
月色柔和,银光点点,琼花纷飞如梦。他眼神温柔缠绵,轻柔而缠绵的吻印在了她的唇间,恍若昨日。
刀光剑影之中,他义无反顾挡在她面前,替他承受那几乎致命的一掌…
凌汐涵猛地闭上了眼睛,这些,又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算计?她不想去追究,也不想去分析了。她只觉得累,真的好累,好像退去了浑身的力气,整个人都恹恹的,做什么都没有精神,索性便就这样呆着。
身边寒风呼呼,带着雪花飘落在手背上,冰冰凉凉的触觉让她睁开了眼睛。肩上忽而一暖,她微怔。抬眸就对上了萧铭澜温柔的眸光,正关切的看着他。
“这里风雪大,还是回屋吧。”
她低眉,看了看肩上的白色狐裘披风,眼睫低垂,没有说话。
萧铭澜叹息的坐到她身边,“无忧城四大家族已经被欧阳宸完全瓦解了,只不过当日迷雾森林一战,他终是没有放弃。正整兵秣马,只怕不日就会和大倾开战。”
凌汐涵眼睫颤了颤,仍旧没有说话。
萧铭澜看着她,目光幽深。犹豫了半晌,还是低低道:“他…一直都在找你。”
凌汐涵身体一僵,萧铭澜苦笑。
“他似乎知道你在我这儿。”
凌汐涵抿唇,目光若云雾身后的明月,忽明忽暗。
萧铭澜眼神有些黯淡,“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顿了顿,扳过凌汐涵的肩膀,认真与她对视。
“涵儿,我想让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要记得,我永远都在等你。”他语气轻柔而认真,目光也是少有的执着和坚定。
凌汐涵有些迷蒙的看着他,忽而笑了起来。
“睿亲王府会接受一个不洁的女人吗?”
萧铭澜眼眸一亮,抓着她肩膀的手微微收紧。
“我不在乎。”
又是一个不在乎她清白贞洁的男人。
凌汐涵默然拂去他的手,语气淡漠如烟。
“可我在乎。”她靠在栏杆上,语气平淡,却也无情。
“萧铭澜,我说了,我不爱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不会有结果的。”她看着飘飘而落的白雪,语气淡然却比之那冰雪更冷。
“京都那么多名门闺秀,她们更适合睿亲王妃的位置。”她微微勾唇,笑得有些凉薄。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若非我与之以往变化太大,你扪心自问,你还会喜欢我?”她目光悄然流转,淡淡的,深深的落在萧铭澜脸上,语气却有着几分认真。
“你所谓的爱,不过是少年时的迷恋和冲动而已。等到时过境迁,你就会发现,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喜欢的,只是在努力追寻的过程而已。所以,与其最终伤人伤己,不如就此放手。”
“不是的,涵儿。”萧铭澜痛苦的看着她,“我对你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迷恋,而是…”
“是什么都不重要。”凌汐涵漠然打断他,“你乃亲王世家,前途无量,我虽也出身富贵,但我生性散漫,不喜礼教约束。这样的我,不适合豪门家族,也不合格做一个王妃…”
萧铭澜突然将她抱进怀中,紧紧的,像是要将她刻入骨髓一般。凌汐涵没有挣扎,目光仍旧淡漠,只听得萧铭澜在她耳边嘶哑着声音说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你若不喜欢,我便放弃功名利禄,与你远走江湖。你若喜欢经商,我便随你没入尘世,一辈子平凡到老。”他字字轻柔,却字字坚定,清晰的传入凌汐涵耳中。
凌汐涵一震,落天祥愿意抛下一切带她远走高飞已经让她震惊。没想到,萧铭澜也甘愿为了她放弃亲王爵位,远走天涯?
不得不说,纵然是凌汐涵天生冷血,萧铭澜这番话对她也有所触动。她微微叹息一声。
“何苦?”
萧铭澜放开她,目光坚定而深情。
“为了你,我心甘情愿。”
凌汐涵摇摇头,“不值得的。”
“值得。”萧铭澜神情坚决,“涵儿,荣华富贵名利虚荣与我不过过眼云烟。我心里在乎的,只有你一个。”
凌汐涵苦笑,目光哀伤。
“萧铭澜,为什么我爱上的人不是你?”她目光幽幽看着亭外纷飞的雪花,喃喃自语着:“这样,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萧铭澜心中一痛,“涵儿。”
凌汐涵闭上眼睛,“我累了。”她站了起来,萧铭澜立刻就要去扶她,却被她拒绝了。
“我没那么娇弱。”
萧铭澜动作一顿,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出凉亭,身影落寞而惆怅。他眼眸低垂,大风吹来,却怎么也吹不散他心底浓郁的失落。
雪越下越大,整个天地仿若白蒙蒙一片,连屋顶上站着的白衣男子,都似乎融入了这琉璃般的冰雪世界中。
他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那女子走在雪地里的落寞身影,目光沉痛而怜惜。
“轩哥哥。”萧绮兰低低叫了一声,目光不忍。
“为何不去见涵姐姐?”
萧霆轩半阖着凤目,没有说话。萧绮兰也沉默了,半晌,她才道:“我要去琉璃宫了…”她抬头,见萧霆轩仍旧伫立在风雪中,眉目耳鬓已然染上了白霜。
她咬牙,而后转身飞落地面。回眸,眼眶酝酿了泪水。
轩哥哥,保重!
她深呼一口气,而后脚尖轻点,于茫茫白雪中消失。
冬日的夜晚尤其寒冷,比之去年更甚。纵然屋内燃烧了炭炉,凌汐涵仍旧觉得冷。或许,只是心冷。她躺在床上,看着头顶淡紫色的纱帐发着呆。这一个月,她大部分的时间,就是对着某一个地方,或者某一个物件发呆,然后浑浑噩噩的过完一整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过失恋而已,不过少了一层膜而已,难道就对她的打击那么大?
不禁自嘲的勾起嘴角,凌汐涵,你真懦弱。,
夜深了,她闭上眼睛。窗外寒风呼呼,树枝抖落一地雪霜。
良久,那熟悉悠扬而悲伤的箫声才从遥远的天际飘来,若淙淙流水,划过心间。她紧闭的双眸睫毛微颤动,却是没有睁开雅静。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伴着那箫声缓缓沉睡过去。
一个颀长的身影慢慢靠近,坐到床边,看着她熟睡的容颜,他不禁伸出手指,冰凉的指尖划过她如凝脂的肌肤,留下丝丝温度。男子若清泓的凤目似沾染了白雾,想起那个血夜,她醉酒后沉睡的摸样,一如今下。不禁微微笑了笑,然而稍刻,他便又黯然神伤起来。
涵儿,你还在怪我吗?
他低下头,周身浓浓的悲伤蔓延。
直到天际将明,萧霆轩才静静离开。
凌汐涵也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注视着紧闭的窗户。她知道,从一个月前她就察觉到了。每晚她即将入睡的时候,就会传来动听而悲伤的箫声。然后就会有一个人静静坐在她床边,一直呆到天明。
她低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天完全亮了,下了一夜的雪也渐渐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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