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暗沉沉,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昏昏沉沉中,一个悲哀惊恐的女音一直在耳边萦绕不绝。
“轩,救我,救我…”女子的声音充满了无助与恐慌,令闻着心碎欲绝。
迷雾散去,女子模糊的面容渐渐清晰,特别是那一双美丽而幽怨的眸子。
“轩…”她眼瞳绽放出夺目的亮彩,堪比九天银辰光辉,明亮而艳彩。只是刹那间,那仿若集天地精华的眼眸却黯然成灰,没有了丝毫的生命力,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
“丫头…”萧霆轩迷迷糊糊的呢喃着,皎月长眉紧紧皱起,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安和慌乱。
“公子,你醒了?”刚刚推门而入的凌汐晴闻言眼眸一亮,几步走过来,将手中的红漆描金海棠花小托盘放在床前的案几上。
“丫头…”萧霆轩仍旧昏迷不醒,梦境里,凌汐涵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到最后消失在浓雾之中,惊得他大喊出声。
“涵儿!”他猛然坐了起来,额头上冷汗淋淋。
“公子?”凌汐晴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微微担心。
萧霆轩猛然一震,抬起头来,就见凌汐晴满面忧色的看着他。她端起青瓷药碗,用汤匙搅拌了几下。
“公子,你昏迷几天了,先把药喝了吧。”她将药碗凑近他,轻声说道。
萧霆轩淡淡看着她,刺鼻的药味让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心中有些厌恶。
“拿开!”他声音淡冷,全不似平日里的疏离和温雅。
凌汐晴一怔,敛下眼睫。
“公子,你伤得很重…”
“我让你拿走。”萧霆轩声音更冷,眼如刀锋般刺向凌汐晴。他掀开棉被就站了起来,眼前一阵晕眩,他差点又晕倒在地。
凌汐晴一惊,连忙去扶住他。
“公子”
“走开。”萧霆轩却躲过她的触碰,眼底闪过抵触与排斥,令凌汐晴伸出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
她暗下眸子,“公子,你…”
“出去。”萧霆轩再一次冷声下逐客令。
凌汐晴眸底含泪,咬紧唇看着他,没说话。
萧霆轩有些不耐烦,正要再次呵斥。房门却陡然被人大力从外面推开,一个愤怒的女声传了进来。
“萧霆轩,你又在摆脸子给谁看呢?”
萧霆轩怔住,只因那句话太过熟悉,就连语气,都跟他的丫头一模一样。
他猛然抬头,对上正盛怒走进来的女子。近了,她的容颜清晰了,却不是他心中珍藏的那张绝美容颜。他一颗心沉了下来,嘴角浮现一抹苦笑。他亲眼看见欧阳宸将她从自己身边夺走,如今,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他面前呢?
“长平郡主?”凌汐晴见萧绮兰呵斥萧霆轩,微微蹙眉,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刺激萧霆轩了。
萧绮兰却冷着一张脸,讥诮而轻蔑的看着萧霆轩。
“你不喝药是吗?你想死对吗?好!”她忽而将置于案几上的药碗端起来,猛然将它摔碎。
“砰—”的一声,药碗碎裂成片,在透过碧纱窗照射进来的晨光下散发着冷冽而阴森的寒光,令萧霆轩不禁心中一紧。
“长平?”凌汐晴惊呼一声,目光睁大,眼底有着责怪。
萧绮兰却不管不顾,再次上前一步,猛然揪紧了萧霆轩的衣领,对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死了,涵姐姐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嫁给欧阳宸了。”
萧霆轩身子一僵,凤目冷冽如寒霜的看向萧绮兰。即便身体虚弱,却也丝毫不损他身上刹那间散发的威严和森寒。
“绮兰,这句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他非常淡漠,而坚决的,将她的手从自己衣领撤开。他有洁癖,除了皇后和凌汐涵,谁都不能近他的身,更不可能触碰他一角半分。
萧绮兰冷笑,“欧阳宸为什么抓涵姐姐你比我清楚,不是吗?”
萧霆轩目光更加森凉,“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萧绮兰嗤然冷笑,眼神毫不掩饰轻蔑之色。
“就凭你现在这副鬼样子?”她握紧双手,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声音忽而变得异常轻柔,眼底却不自觉的晕染了泪光。
“皇婶失踪了,你可知道?”
“长平郡主!”凌汐晴眸光冷冽,声音也冷了下来。
萧霆轩身子晃了晃,脸色更为苍白了几分。
“你说什么?”
萧绮兰深吸一口气,却怎么也克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皇婶…失踪了,她失踪了。”她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嘶声大喊起来,眼眶充血般的红。
“皇伯伯怒极攻心,已经躺在床上七天了,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来你知不知道?”她说着说着又抓着萧霆轩的手臂嘤嘤哭泣起来,这一次萧霆轩却没有再推开她。而是眼眸呆滞无神的看着她,蠕动着唇瓣,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凌汐晴别过了脸,捂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萧绮兰哭够了,才哽咽着对萧霆轩说道:“轩哥哥,你不能再倒下了。京城才出了一场动乱,如今全靠八叔和凌叔叔支撑着。你真的不可以倒下,你不能辜负皇婶对你的期望,你不能…”她抽泣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仍是泪眼模糊。
“轩哥哥,我知道你担心涵姐姐,我又如何不担心?琉璃宫的叛贼全都被我清空了,皇婶…皇婶终于可以放下这重负担了。她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一天的…涵姐姐被欧阳宸抓走了,我知道你想救她。可是,如果你不把伤养好,怎么是欧阳宸的对手?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欧阳宸利用涵姐姐?真的要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最后一句终于触动了萧霆轩,他浑身一颤,呆滞的凤目渐渐汇聚光芒。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满脸泪痕的萧绮兰。出乎意料的,他竟伸出手去,轻柔的替她擦干泪水。
“别哭了,哭丑了就嫁不出去了。”
萧绮兰正伤心着,被他这亲昵的一举动震得僵在原地,又听得他似无意又似戏谑的语气,再次惊得瞪大了眼睛,眼底却浮现了一丝丝亮光。
“轩哥哥?”
萧霆轩却转头淡淡看着凌汐晴,“还有药吗?”
凌汐晴差点喜极而泣,连忙点头。
“有,有,公子,我…我这就去给你倒来。”她擦干眼泪,走了出去。
“晴儿。”刚出了门,安岳均就走了上来,见她眼眶红肿,眼神一深。
“你哭过了。”他既是心疼又是心酸,轻柔的去给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温柔而怜惜的看着她。
凌汐晴笑了笑,“公子醒过来了,我去给他端药来。”
“晴儿。”安岳均拉住了她,眸底浮现一缕哀伤。
“你…”她还是忘不了他么?
凌汐晴叹了一口气,“阿岳…”
安岳均一震,眼眸陡然亮了起来,拉着她就朝着厨房走去。
“我跟你一起去。”
见他一副小孩儿得到糖果的样子,凌汐晴不由得摇头叹息,眼眸却浮现温柔之色。稍刻,她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皇上醒了吗?”
安岳均背着手看向远处,眼神悠远轻叹。
“半睡半醒之间。”
凌汐晴沉默了。西南方的一处飘远而静谧的山谷中,四面环山,朱林翠羽,薄雾清漫,葳蕤茂盛,更有清澈碧泉流淌。大片桃花林尽头,悄然立着一座精致而曲折回廊的院子。远远望去,只觉红墙碧瓦,狼牙高啄,恰如仙雾萦绕下的瑶池仙境。近了,便赫然发现,那院子竟然蜿蜒着连接那一条似永远没有尽头的河流白玉拱桥之径。
再走进去,便于满目烂漫桃花之中见到了那院子的全部面貌。只见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庭院里栽种着各色花卉,春天里,满目姹紫嫣红,好不热闹熏人眼球。
置身于这片美丽的风景中,任谁也会觉得心旷神怡吧。
可惜坐在八角亭中的蓝衣女子却眼眸呆滞,怔怔的看着湖面游动的金鱼,懒懒的靠在红木柱子上,思绪早已飘远不知何夕。
她身穿淡蓝色的纱衣,简单又不失大雅,妩媚雍容,雅致的玉颜上未有任何脂粉修饰也尽显倾城绝代之姿。清丽疏离的脸蛋尽显美丽与诱惑。原本湛亮若星辰的眼眸因为呆滞而退去了潋滟琉璃之色,却另有一番勾魂摄魄的慵懒与迷茫,就像自世界尽头茫然而无助的羔羊,让人莫名怜惜跟心疼。
再配上弯弯的柳叶眉,加之小巧而秀气的鼻子,嫣红的嘴唇,当真是倾国无双,绝代风华。
那天她醒来后就见到粉蓝色的纱帐,鼻息间若有似无的花香萦绕着,混合着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里散发出来的檀香,却莫名的让她厌恶跟排斥。她想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根本动弹不得。每天都会有丫鬟来给她送饭,却始终没见过那个掳劫她的罪魁祸首,欧阳宸。
垂下眼帘,凌汐涵掩下眸底的冷光。身后轻缓的脚步声靠近,她冷笑一声,就听得女子温婉的声音响起。
“郡主,午膳的时间到了。”
凌汐涵向后靠了靠,神色慵懒自若,根本就不理会身后的女子。
女子叹息一声,又走进了两步。
“郡主,你这又是何苦,公子对你真心真意,你…”
“是吗?”凌汐涵低头轻声冷笑,忽而转过头来,眼眸亮如星辰,却又冰冷似刀剑。看着那迎着晨光走进的女子,
她身着淡紫色衣衫,乌黑的头发,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上面垂着流苏,说话时,流苏就摇摇曳曳的。耳旁两坠银蝴蝶,略施粉黛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有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小小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弯,湖光碧水之中,一缕稀薄的晨光折射而来,在她嘴角划过轻柔而哀愁的笑意。明若秋水的眸子也似划过晓月拂暖的色泽,于满目晨光之中却显得暗淡而忧伤。
凌汐涵看着这张熟悉而久远的绝美容颜,嘴角莫名的扬起一抹笑意。
“我还从不知道,真心,是表现在强迫和掳劫。”她眼底冷光一闪,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儿。
“赵姑娘博学多才,不如就为本郡主解释一下吧。”不等女子说话,她又将目光移向河面,看起来似乎有些飘远。
“依赵姑娘的本事,能逃得过赵家满门抄斩而独善其身,想必心智自然非同寻常。或许,对事对物的理解也异于常人。”她眼眸含笑,悠悠然的回望赵欣月,与冷月寂静中带了几分晓风的寒意,又似朝阳迷梦中朦胧的雾泽,令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赵欣月眼眸一暗,便是这双明光皎洁如月又湛亮如星的眸子入了那人的眼吧。如此明亮而深邃的幽瞳,让人一望便如望进一湖深潭之中,久久不能自拔。即便是女人也无法忘怀,何况男人?
“赵家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她眼眸悠然轻叹,望着远处湖光山色,带着一种莫名的怜悯和愁思。
凌汐涵冷淡的看着她,忽而道:“你喜欢欧阳宸。”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赵欣月一怔,垂眸轻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公子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半个月后就可以举行婚礼了。”
“婚礼?”凌汐涵眼眸一紧,心中划过不安。
赵欣月仍旧一脸温婉,眼眸却有着哀伤。
“嗯,你和公子的婚礼。”她眼底仿若聚满了浓稠似的雾,化不开的忧伤。
凌汐涵眼眸乍然冷冽如冰,“我的婚礼,还由不得你们来干预。”她说完就毫不犹豫的转身,步伐决绝而寒冷,带着一股寒冬腊月的冷意,昭示着她心底的愤怒。
赵欣月在背后幽幽轻叹,“没用的,公子决定的事,没人可以改变。”
凌汐涵诧然回眸,“带我去见他。”
赵欣月沉默,凌汐涵冷笑。
“怎么?难道名闻天下的怀宁王,竟是一个缩头乌龟吗?”
赵欣月微微皱眉,刚欲开口说什么,却在见到凌汐涵身后的人影时一怔,而后微微福身。
“见过王爷。”
凌汐涵眯了眼转过头,见欧阳宸一袭墨衣的站在幽径小路上。双手负立,眼眸淡然,精致的眉眼,如画的五官在风中虚虚实实,仿若即将随风而散的浓墨,一点点洗净那色彩绚烂的美丽,如上帝勾勒的修长身姿。
听到赵欣月的声音,他充耳不闻,双眸定定的,深深的看着凌汐涵,仿若要看尽她灵魂深处。
凌汐涵听见自己倒吸了一口气,只因她从未见过欧阳宸如此复杂深邃的眼神。她印象中的欧阳宸是深沉的,是危险的,是不仰望也不可亵渎的一个男人。她不讨厌他,只是下意识的排斥他的靠近。他温雅而微凉的目光永远有褪不尽的疏离与寒凉,他瞳眸流转间美丽的琉璃色泽永远深藏着看不见的算计。
可是此刻的他,眼眸仍旧如往昔般深邃微凉,却在那秋日微风中闻到了同样属于秋的悲凉和寂寥。那双眼,仍旧如琉璃般美丽,更难能可贵的是那美丽之中盛放的温柔。像一朵沙漠温泉之中突现的一缕温泉,清澈见底,又引人入胜。只是那温泉却是集炽热的沙和冰冷的雪汇聚而成,让人一望之下便犹如陷入冰火两重天。在冰冷中重生,在灼热中死去。
此刻的欧阳宸,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
这样的感觉让她莫名的恐慌,她想逃离,想逃离这个温柔又危险的男人。
然而一个想法还未成形,欧阳宸便陡然如鬼魅般闪了过来,迅速而坚决的拉起了她的手。
“你——”凌汐涵怒目而视,却触及欧阳宸黑亮若宝石的眼,树影重重,斑驳而迷离的晨光洒下,在他嘴角勾画一道弯弯的弧度。
“跟我走。”他不容反驳的拉着凌汐涵就走,根本就视一旁还半福着身子的赵欣月与无物。
“放开我,欧阳宸,你这个卑鄙的小人,你放开我。”凌汐涵被他封印了武功,挣脱不出来,只得愤怒的低吼。
欧阳宸却没有放开她,只是一直往前走着,神色莫测。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
欧阳宸依然没有说话,带着凌汐涵转过月洞门,穿过重重屋脊。凌汐涵觉得自己被他拉着似转过了九曲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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