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彼岸花。如水的月光洒下,满身的光华衬托下,她美得让人窒息。
凌汐涵被萧霆轩抱在怀里,此时抬头,刚好看见这美轮美奂的一幕,霎时间怔住了。心中不觉感叹,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美女。
目光无意间一瞥,刚好捕捉到欧阳宸乌黑的眸子中一霎那闪过的琉璃之光。渺茫中迷离,眷念的痛楚。
她霎时间心头一震,脑海中忽而划过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下意识的看向皇后,却见她落地后迅速收回空中长剑。右手握着剑柄,左手伸出两根手指点在剑柄上,口中念了一窜文字,随后凤目中清光炸开。只觉得白色裙纱飞扬的一瞬间,她已然幻化出了八个幻影,将凤天歌团团围住。同一时刻,手中长剑若激流划出,在空中划出飞虹的曲线。
凌汐涵目光一缩,脑海中突然而来的思绪还未成形,便见皇后已经迅疾来到面前。
“他暂时被我困住了,快走。”忽而又想到什么,低头,看见已经断裂的紫玉镶明珠流苏簪子,凤目闪过一抹痛楚。她弯腰拾起断裂的发簪,用手指抹去簪帽上的灰,而后小心翼翼的藏在了袖口里。
萧霆轩凤目闪了闪,“母后。”
皇后已经恢复了冷静,“走吧,我困不了他多久的。”
一个黑色的身影陡然落下,却是皇后的贴身保镖寒焰。此刻他冷峻的面容上满是关切。“小姐,你没事吧。”
皇后摇摇头,“我没事,先离开这里再说。”她抬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迹,寒焰却是目光一冷。
“谁伤了你,我去杀了他。”他说着就要倒回去,却被皇后喝住了。
“寒焰!”皇后掉头,凤目冷淡:“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去了也只会白白送死。”
寒焰身子一震,目光涌出痛楚。
凌汐涵看了他一眼,寒焰,她舅舅的贴身护卫,舅舅临死前将他留给了皇后,保护皇后的安全。
皇后目光微微扫过众人,除了青龙四人意外,都伤的不轻。当下不再迟疑,说道:“先离开。”
说完就踏着轻功离去,身后的众人也跟着离开。
皇后一行人是刚刚来到云州,还未找到住所,便一同住进了凌汐涵买的别院。
刚刚回到住所,却见门口站着一个人。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气质优雅,气度逼人。却是安亲王。
“八叔?”萧霆轩似乎有些讶异,又有些了然的唤了一声。
安亲王立刻回过身来,原本惊喜的眸子在触及皇后发白的脸色时,顿时一怔,而后急匆匆的跑了过去。
“皇嫂,你怎么了,怎么会伤得这么重?”他说着就已经将随身携带的药拿出来,正要给皇后喂下。身后的朱雀却冷然上前,拿过他手中的瓷瓶。
“安亲王,还是属下来吧。”
安亲王这才发觉自己失礼了,脸色有些不大自然起来。
凌汐涵瞥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见皇后吃了药,便上去扶着她。
“姨母,咱们进去吧。”她本想给皇后把脉,哪知皇后的警觉性实在非同寻常,在她伸手过来的时候,另外一只手就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不动声色的阻止了她。微微一笑,“好”
安亲王松了一口气,被萧霆轩和欧阳宸看在眼里。顿时,二人的眸色深邃了几分。
这个时候,早在发现凌汐涵等人失踪随后寻找无果的若雨若雪以及青曼也听到声音,急急的跑了出来。见到这一大片人,微微怔愣。
凌汐涵不悦的皱眉,冷声呵斥:“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见我们都受伤了么?”
几个丫鬟这才反应过来,来不及行礼,赶紧走过来。若雨扶着凌汐涵,若雪扶着萧绮兰,青曼扶着凌汐晴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丫鬟们都睡了,凌汐涵也不想惊动众人,匆匆吩咐若雪几人给皇后等人安排了房间,然后再各自疗伤后便吩咐几个丫鬟退下。朱雀在皇后身边近身伺候,青龙几人则被皇后吩咐去在前院拜五行阵法。
安排好一切后,只剩下凌汐涵几人呆在大厅里,气氛非常安静。
凌汐涵几次想要开口问什么,可是却最终没有问出来。
萧霆轩坐在皇后身边,非常担心她的身体。可凌汐涵觉得,安亲王似乎更为紧张,甚至还夹杂着些许的恐慌。对,就是恐慌。害怕失去的恐慌和痛苦。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萧霆轩对她说过,皇后近些年身体不好,常常以药物续命。可是除了安亲王和皇上,却没有人知道皇后的病情。他一直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重大的秘密,而且还跟她有关,这种感觉非常的强烈。特别是每次元倾帝看着她的那种眼神,冷漠、愤怒、杀气,又夹杂着丝丝无奈的悲愤和痛楚。
可是她不明白,皇后的病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印象中,就只有她十岁那年发高烧,皇后亲自来照顾她,后来疲累过度而病倒了一个月,难道是因为这样?
短暂的沉默后,终是最沉不住气的安亲王问出了口。
“皇嫂,那个人到底是谁?这天下武功能够与你并驾齐驱的人屈指可数,能将你伤得这么重,那么这个人必定十分难缠和可怕。”
皇后扫了他一眼,脑海中回想起凤天歌那样诡异高深的武功,那分明是…
她脸色微微苍白,向来淡漠沉稳的凤目浮上了惊骇之色,眼底还有着浓烈压抑的痛楚,手指下意识的收紧,骨节根根泛白。口中无意识的轻喃,“不可能的,他不可能会那种武功的,不可能的…”
“母后?”萧霆轩发现了她的异样,不由得唤了一声。
皇后霎时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忽而大声唤道:“寒焰!”
寒焰立刻从她身后站出来,神色恭敬。
“小姐。”
皇后定定的看着他,凤目幽深而紧张。
“你告诉我,是不是只有拥有冷家血脉的人,才可以练…噬、魂、诀!”
最后一个字落下,寒焰猛地抬头,萧霆轩和欧阳宸以及安亲王都不约而同的看向皇后。
“皇嫂,你说什么,噬魂诀?”安亲王怀疑自己听错了。
皇后却并没有回答他,目光紧紧的盯着寒焰。
“说,是不是?”她握着黑漆带雕花六四桌桌角的手下意识的收紧,仿佛在害怕什么一样。
寒焰犹怔愣了一会儿。坚决的说道:“对!”随后又皱了皱眉,“小姐的意思是,今天伤了你的人会噬魂诀?”
凌汐涵并不知道噬魂诀是什么武功,但是萧霆轩和欧阳宸以及朱雀却是知道的。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却都知道有这种武功。尤其是朱雀,脸色大变,目光下意识的看向皇后,似乎都有些担忧。
皇后眼睫低垂,声音轻若鸿毛。
“是”
“不可能!”寒焰立刻否决,“噬魂诀早已在江湖上匿迹多年,除了二十年前公子…”他忽然噤声,眼里浮现痛楚之色,而后深呼了一口气,坚决道:“而冷家传至公子这一代,便没有了男丁,绝对不肯能有人会噬魂诀。况且要练噬魂诀,必须得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的人方可练。小姐,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怎么可能看错?”皇后蓦然激动的站起来,凤目染上了血红色。
“当年他就死在我面前,我亲眼见到的!”她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大吼,“我怎么可能记错?”或许是太过激动,她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脸色更为苍白。
“皇嫂!”安亲王立刻上前扶住她,“你不可以动气的。”
萧霆轩也站了起来,甚少见到母后这么激动的样子。凌汐涵则是深思,噬魂诀,冷家!这几个词语已经让她大概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姨母,你的意思是,凤天歌练了噬魂诀?”
“什么!”安亲王脸色一变,“凤天歌?皇嫂,是凤天歌伤了你?他…他不是被皇兄打下山崖了吗?怎么可能…”
皇后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冷静,重新坐了下来,讥诮冷嘲道:“我当年也掉下悬崖,不也好好的么?”
安亲王嘴角抽了抽,“这要是让皇兄知道了,还不得…”
话未说完,皇后陡然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明明似水无痕,却含着冰冻的冷冽。
“你传了消息回去?”
轻飘飘的语气,却令安亲王打了个寒颤,连忙道:“没有你的吩咐,我哪敢私自做主啊?”他说着就有些为难起来,“皇嫂,你确定不将这件事告诉皇兄吗?皇兄迟早都会知道的,万一…”
皇后只淡淡一句话打断了他,“国不可一日无君!”
安亲王顿时一噎,以皇兄对皇嫂的感情,若是知道皇嫂受伤了,还不得丢下国事跑到云州来啊?
“可是,青龙他们呢?他们也会给皇兄传递消息的。”
“不会”皇后淡淡摇头,“他们都知道分寸,不会这么莽撞的。先封闭消息,等他知道了,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它揉了揉太阳穴,“寒焰,真的只有冷家血脉的人才可以练噬魂诀?你不会记错?”
寒焰脸色冷峻而认真,“绝对不会。”
皇后悲哀的闭了闭眼,疲惫的向后靠了靠。
“凤天歌…先去调查一下他的身份,三天后给我结果。”
“是”寒焰应了一声,然后又有些担忧道:“小姐,万一那凤天歌再来怎么办?”
皇后冷笑,“凤天歌是典型的武痴,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对阵法却是一窍不通。纵然已经过去十几年,但是有些事情,再没有任何天分的情况下,就算努力一百年也不会有成就。而凤天歌,就是这种人。何况他的噬魂诀最多练至第五重,刚才我与他一番较量,他也受了轻伤。”皇后沉吟一会儿,而后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的令牌,丢给寒焰。
“去,发出盟主令,全力追杀凤天歌。”她眯了眯眸子,凤目森寒而冷冽。
寒焰领命退下,皇后静静的看着地面墨水兰锦地博古毯上的花纹,神色有些怔然。
凌汐涵忍不住问道:“姨母,那凤天歌跟你有什么恩怨吗?”
“恩怨?”皇后凤目由迷茫变为冷冽,而后狠狠道:“我真是后悔,当年就不该…”她说道这儿疲惫的闭上眼睛,“罢了,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不提也罢。”她睁开眼睛,目光淡淡略过众人,在欧阳宸的面容上停留些许,而后淡道:“你们都受了伤,早些休息吧,明天再说。”
凌汐涵有很多疑问,可是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得不到答案,便也嘱咐若雨带着众人回到客房休息。
夜凉如水,庭院的蔷薇摇曳生姿,枝叶洒落遍地。
凌汐涵睡不着,推开红棱雕花长窗,黑发在夜风中徐徐飘扬,遮住了大半部分的面容。心中记挂着萧霆轩的伤势,却见一个白色身影端着红漆描金海棠花小托盘朝着萧霆轩的房间走去,仔细一看,却是皇后。
想起今天晚上萧霆轩受伤不轻,本来她就在踌躇着是否去看看他,这个时候见皇后进去了,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可以不一会儿,却见皇后走了出来。黑夜中,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觉得她整个人悲伤又寂寥。一缕月光洒下,凌汐涵准确的捕捉到她眼中氤氲的晶莹泪珠,如珍珠般透亮。
她皱了皱眉,打开门走了出去。
“姨母”她轻轻唤了一声。
皇后迅速敛去眸中泪水,笑了笑。
“是涵儿啊,有什么事吗?”
凌汐涵仔细看她的表情,“你哭过了,出什么事了吗?”
皇后苦笑,凤目弥漫着哀伤。
“轩儿他…”她垂下眼睫,忽而想到什么,眼中闪烁着晶亮的光芒,期待的看着凌汐涵。
“涵儿”她紧紧抓着凌汐涵的手,“你帮帮我好不好,轩儿他有心结,他不肯喝药。可是他受了内伤,如果不好好调养,会留下病根的。你帮我劝劝他好不好,他听你的,一定要让他把药喝下。帮帮我,好不好!”她期待又祈求的看着凌汐涵,凤目盈盈含着泪光,那是一个母亲对于儿子无私的爱。
凌汐涵用力点头,“姨母,你别着急,我进去看看。你也受了伤,早点休息吧。你放心,我一定让他把药喝下。”
皇后笑了,“谢谢!”
屋内朦胧灯光闪烁,朱漆楼花长窗上站着一个俊秀挺拔的身影。灯光照在明纸上,颀长的身影有着说不出的寂寥和孤独。
凌汐涵心中微疼,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内摆设简单雅致,丝毫不显奢靡浮华之气。打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铺着驼地凤凰戏牡丹毯,云顶楠木做梁。梅花式洋小几上特制紫铜雕青鸾翔飞云的烛台点着白色如雪玉的蜡烛。正方中间有一方黑漆彭牙圆桌,上面端端正正摆放着一套素面淡黄色琉璃茶盏。东侧青绿古铜鼎紫檀木香案上摆放着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瓶。六柱万字不断头镶楠木床边悬挂着天青色暗织榴花带子纱帐,帐上遍洒雪白丝线琼花,风起纱动,如云如雾。榻上设着攒金丝弹花软枕,叠着湖蓝色滑丝薄被。旁侧用黑漆嵌玻璃彩绘的槅扇紫和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隔出三个小区域。
床边洋漆描金小几上刻花鸟兽花草纹莲瓣青瓷碗中乌黑的药汁热气袅袅,浓黑如墨。缠枝牡丹翠叶熏炉散出的熏香与刺鼻的中药味混合,格外的让人心情沉闷。
此刻萧霆轩正站在窗边,凤目眺望着远方。月光洒下,他俊绝无双的侧脸越发的清冷。斜飞入鬓的眉若霓虹的剑,锐利清朗中带着哀伤的柔和寂寥。
他早就听到了声音,却并未回头。
凌汐涵端着药碗走了过去,“为什么不喝药?”
萧霆轩抿着唇,凤目蒙上一层迷茫之色。
凌汐涵用汤匙搅了搅药汁,“良药苦口利于病,喝吧。”
萧霆轩终于回眸,深邃的凤目凝视着她半晌,而后又落在她手中的药碗上。浓稠如墨,气息刺鼻。恍惚中,他似乎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恍如十几年前,母后亲自给他熬的药…
他盯着那药汁,凤目涌现出痛楚之色,身侧的手紧紧的握起…
凌汐涵知道他想起了往事,心中叹了口气。
“刚才我看见姨母哭了。”
果然见萧霆轩身子一怔,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凌汐涵又道:“她很担心你。”
萧霆轩嘴唇蠕动,却什么都没有说。
凌汐涵怒了,“萧霆轩,你这是摆脸子给谁看呢?我知道你心里有心结,可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难不成你要记一辈子吗?难道你要因为曾经做了一个噩梦,而拒绝睡觉吗?你母后割腕以血为药引是为了什么啊?是为了你身体健康。可是你如今却对自己的身体自轻自贱,你对得起她的一番苦心吗?你明知道她身体不好,还要故意惹她伤心难过。她辛苦怀胎十个月将你生下来就是为了让你气她的吗?”
她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不止是因为刚才看见皇后默默垂泪的样子。更多的,却是对于萧霆轩无视生命的恐慌和害怕。
萧霆轩低着头,半晌,才说道:“我离宫前,父皇召我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