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着飞云朝凤髻,斜插着十二支凤凰展翅的金钗,凤冠珠帘垂落额间,眉宇间一朵妖娆绽放的桃花熠熠生辉,如画的眉目恍若神仙妃子。妖娆清冷的眸子沉寂着,摄人心魂的流光飞转其中,让人炫目。桃红色的唇瓣微抿,下巴尖翘而精致。如凝脂的肌肤散发着莹润玉雪的光泽,饱满的耳垂佩戴着泪珠型琉璃耳坠。
凤袍上栩栩如生的凤凰振翅高飞,凤目暗藏冷漠,仿若站在云端高高俯视苍生,眼底有藏不住的锋芒和冷冽锐利。
恍惚间,她觉得那只神采奕奕的凤凰与皇后合为了一体,那种冷傲孤绝,高高在上的气质是她永远也不会拥有的。
她垂眸敛眉,皇后甚少穿戴代表皇后身份的凤袍和凤冠。今日故意这样穿着,显然是在告诉她。她是皇后,是君。而自己,则是臣。如此一来,就代表着她不会因私废公,也就是说,现在的她不再属于落氏,而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一个皇后对于犯错的臣子的处罚。
她嘴角噙起若有似无的苦笑,只听得‘铿’的一声,皇后将手中的芙蓉白玉杯放在红木雕花的圆桌上,神情依旧淡漠如水
“玉双。”她唤了一声。
礼亲王妃抬头,目光波澜不惊,藏在袖中的手却已经紧握成拳。
皇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个女孩儿”她指着盼归,“你应该不陌生吧。”
礼亲王妃没有说话。
皇后慵懒的朝后靠了靠,“这样吧,好歹咱们也是姐妹一场,我先给你个机会。你自己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的把这件事的始末说清楚。我可以看在二叔的面上从轻发落,如何?”
皇后的声音很轻柔,就像绵软的柳絮一样拂过心间,让人莫名的感到心安和舒畅。可是在礼亲王妃听来,却犹如寒冬腊雪般冰冷刺骨,冷入心扉。
她心底一颤,抬头对上皇后仿若可以洞悉一切的凤目,微微一笑。
“四姐既然在此时让小妹进宫,就必然已经清楚事情原由,又何苦让小妹细说?”
元倾帝陡然沉了脸,黑瞳散发出冰冷肃然的诡谲之光。
皇后依旧波澜不惊,只是凤目沉了沉。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礼亲王妃坦然道:“皇后娘娘英明睿智,有什么事可以瞒过你的耳目?是,天云在幽州强抢民女,无恶不作,致使百姓怨声载道。是我在暗中警告知府太守,让他们不得上报朝廷。”
她每说一句,皇后的脸色就沉一分,五指已经悄然紧握。
礼亲王妃却恍若未觉,“这位盼归姑娘,便是他偶然在春风楼看上的一名青楼女子。”
盼归脸色白了白,凌汐涵眼眸陡然冷冽如刀。
“大胆!”皇后突然冷喝一声,暗红色袖袍一甩,芙蓉白玉杯碎了一地,在宽敞的大殿内格外的突兀刺耳。
所有人都不禁一震,皇后鲜少这么愤怒的。
礼亲王妃默然,“不知臣妇说错什么让皇后如此生气?”她缓缓抬头,清然的目光划过一丝异样。“皇后娘娘凤体违和,还是不要动怒得好。”
元倾帝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若非皇后拦着,他早就一掌劈死这个女人了。
落文谦怒然瞪着礼亲王妃,“玉双!”他冷然呵斥一声,眼中有明显的愤怒和警告。
皇后眼中暗沉之气却在一瞬间消散,她微微含笑道:“你在故意激怒本宫。”
礼亲王妃长睫颤动,“臣妇不敢。”
“不敢?”皇后冷笑,“你都敢阳奉阴违了,还有什么不敢的?本宫病了这些日子,你们都当本宫是死人了对吧?竟然敢在本宫眼皮子玩花样,谁给你们的胆子?”她说到最后怒喝一声,震得礼亲王妃耳膜嗡嗡作响。
她低着头,安静答道:“臣妇只是听闻皇后娘娘凤体违和,不宜受惊,才隐瞒此事,并无蔑视皇后之意。”
凌汐涵心中冷笑,这礼亲王妃真是会强词夺理。黑的都能给她说成白的。
“这么说你倒是一心为本宫着想了?”皇后冷着一张脸,凤目冷冽似寒潭。
礼亲王妃没有说话。
皇后沉默一会儿,声音平缓了下来。
“玉双,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落文冲父子吗?”
礼亲王妃乍然一惊,皇后说的是落文冲,不是五弟。
她咬着唇看着皇后,目光倔强而冰冷。
“皇后是一国之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凌汐涵不禁抬眸看向她,这话隐晦意味甚浓,甚至可以说是大不敬了。元倾帝脸色早已冰冷如雪,眼中升腾起了杀意。萧霆轩也是一脸的冷漠,落文谦大惊失色,眼瞳浮现怒火和担忧。
反观皇后,却仍旧是波澜不惊。
“玉双,本宫的忍耐是有底线的。”她陡然站了起来,慢慢的走下来,暗红色金线绣云纹裙摆曳地而下,寂静无声。她走到礼亲王妃面前,神情淡漠,却隐隐含着高傲和威严。
“这些年落文冲纵容儿子强抢民女,欺压百姓,你当真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吗?”
礼亲王妃身形一颤,手指紧握。
“自太祖帝开始,我落氏一族满门忠烈。无论为官也好,为商民也罢,无不是克己奉公,安于本分。没想到今天却多出了落天云这么个混球,百年声誉即将毁于一旦。你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身为落家的人,你以为你能不被后人所污垢谩骂?”皇后讥笑一声,拂袖转身,冷冷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知道本宫为什么任由落文冲成为幽州首富?为什么本宫没有在商场上打压他?你当真以为我是念着同室宗族才对他手下留情吗?你又当真以为你们背地里做了什么本宫不知道么?”
礼亲王妃脸色越来越白。
“玉双,我知道你有多少不甘,有多少怨恨。你不就是想拖我下水么,不就是想让我被万人唾骂么?”她凤目幽幽冷光转动,神色乍然冷漠如斯。“你以为我当真会因为过世的二叔而对你们兄妹一再隐忍吗?你平时做的那些事只要无伤大雅,本宫可以当个睁眼瞎子,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百姓当做你报复的工具。”皇后声音陡然提高,一国之母威严尽显。
“本宫已经给了你们太多机会,既然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知好歹,那么就不要怪本宫无情。”
“皇后娘娘!”落文谦陡然跪了下来,“此事是微臣的过错,请…”
“二哥”皇后打断他,“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你不用再给他们背黑锅,你这样做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既然他们屡教不改,那么你也不用再做这个老好人了。父亲这辈子最痛恨鱼肉百姓的贪官商贾,当年父亲推举你为丞相,是相信你的人格,本宫和皇上也相信父亲的眼光。二哥,希望你不要让父亲失望,也不要让本宫和皇上失望。”
落文谦一震,呆呆的看着皇后。
皇后淡漠的别过脸,对元倾帝道:“宣判吧,依法处置。”
元倾帝目中一动,“落儿。”
皇后神情淡然,“交给大理寺卿彻查吧,这些年他们做了多少恶事全都调查清楚,人证、物证,一一收罗清楚。省的别人说我们冤枉好人。”她顿了顿,“罢了,交给那些人估计也查不出什么。轩儿”
她目光落在萧霆轩身上,萧霆轩凤目微晃,似乎明白了什么。
“母后?”
“你去查吧”她了解玉双,那些证据只怕早已被他捣毁得差不多了。光凭一个盼归是撼动不了整个无忧城的,此事只有交给轩儿来做。“十三年了,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皇后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在场的除了盼归,每个人心里都多少清楚她的意思。皇后是想趁着这次机会,彻底激化大倾与无忧城之间的矛盾,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萧霆轩和欧阳宸之间的争斗才是真正的明朗化。
凌汐涵抬眸看着上方那个静坐的女子,心里感觉异样,总觉得皇后的神情有些不对。因为元倾帝看着她的眼神,总有着化不开的忧伤和无尽的沧桑悲凉。
她想起萧霆轩曾经说过,皇后生病的时候,皇上从来都不让他靠近。皇后寿宴那晚,皇后被萧怀蕊气得吐血,萧霆轩想为皇后诊脉,安亲王却不动声色的阻止了他。那个动作非常自然,可是她觉得安亲王是不想让萧霆轩知道皇后的病情。
这倒地是为什么呢?
她疑惑不解的时候,皇后已经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涵儿”
凌汐涵迅速回神,“姨母有什么吩咐?”
“你过来”皇后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去。
凌汐涵走了上去,“姨母?”
皇后拉过她的手,凤目酝酿着慈爱。
“幽州也有天下第一庄的产业,等过了年以后,你就去幽州,可好?”
礼亲王妃乍然抬眸,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后。她当真这么绝情吗?落文谦则是闭了闭眼,轻叹一声,罢了,也许这样也好。
凌汐涵目光微惊,皇后的意思是让她踢出落氏在商场上的地位吗?
元倾帝也是一震,看着皇后,深邃的黑眸中夹杂着浓烈的心痛。
“涵儿,好吗?”见凌汐涵没有反应,皇后再次耐心的问。
凌汐涵点头,“好!”
皇后笑了,那一霎容光霁月,满室生辉。
礼亲王妃忍不住抬头,黑眸暗沉。
“四姐当真如此无情?”
元倾帝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怒火,“落玉双,好好的做你的礼亲王妃,不该想的不要想,迟早有一天你会得不偿失。”一般有皇后在场的时候,元倾帝大多都是沉默。可是他实在忍受不了有人辱骂他的妻子,以前念在落玉双好歹也算是自己的小姑子,所以他礼让这个女人三分。可是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得寸进尺,他焉能容忍?
礼亲王妃身子一颤,贝齿紧紧咬着唇瓣,低着头不再说话。
凌汐涵心中微动,刚才她可没有错过元倾帝眼中一闪而过的警告和杀气。她敢打赌,元倾帝和礼亲王妃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样想着,她目光一转,将盼归拉过来。
“姨母,盼归怎么办?”
皇后看着盼归,忽而笑了起来,对着元倾帝说道:“当年你妹妹逼得余氏走投无路,如今我的侄儿又逼得她的女儿无家可归,说起来,我们两人倒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了。”
盼归眼睫颤动,紧抿着唇。
“皇后娘娘深明大义,盼归不敢有怨言。”她确实没有怨皇后,她听过很多关于皇后的传言,知道皇后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再加上刚才所见所闻,她心里对皇后更是升起了几分由衷的敬佩。
元倾帝皱了皱眉,“既然她是平阳侯的妹妹,那就让她认祖归宗吧。”
皇后似笑非笑的望过去,“别忘了,乔家可还有个老太太,还有你的侄女儿。”
元倾帝思索一会儿,“那就封她为华容郡主,我现在下旨让平阳侯进宫亲自接她回去,可好?”
皇后抿唇浅笑,“你是皇上,自然你做主。”她这样说就代表了同意元倾帝的决定。
元倾帝扬眉,“传平阳侯进宫”
乔弘文很快就来了,与盼归相认后,兄妹二人自是一阵感慨情深。随后元倾帝才下旨封盼归为华容郡主,选意为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只不过从此她不再没有姓,她姓乔,乔盼归!从此以后,她便是乔家二小姐,乔家正宗的嫡女,皇上亲封的郡主之身。
凌汐涵站在皇后身边,看着由侍女簇拥着从屏风后转出来的女子。身穿是淡白色宫装,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如此光彩夺目,美丽动人。
只单看盼归的面容,凌汐涵就可以想象当年的余氏该是如何的倾国倾城,美丽无方。也难怪能够让乔劲世惦记那么多年了。
她看了看乔弘文,他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盼归,眼眸溢出惊艳和哀伤,还有浓浓的思念。
透过妹妹,他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夜幕暗沉,大雪渐缓。凌汐涵踩在雪地上,抿着唇没有说话。
盼归最后被封为了华容郡主,由乔弘文亲自带回乔家,皇上派遣大内总管顺公公到乔家宣旨,还赏赐了大量的金银玉器,可以说是荣耀至极。
这样的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拒绝了皇后派送的马车,她打算徒步回去,皇后无奈,让萧霆轩松她回去。
冬日的夜格外冷冽,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看着前方,脑海中又划过穿越以来的点点滴滴,心中莫名的有些沉重。
“在想什么?”身边,萧霆轩见她愁眉紧锁,轻声问道。
凌汐涵抿了抿唇,终究忍不住问道:“皇后到底得的什么病?我总觉得她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好像生命力在逐渐减弱。”
萧霆轩沉默的看着前方,眼神清幽孤寂。
良久,他才轻声道:“母后的病疾是在十年前患下的,具体是什么原因,除了父王和八叔,没有人知道。”他仰头,轻舒了口气,“自那以后,母后生病时从不宣太医,八叔成为了母后的专属大夫。”他苦涩一笑,“母后不想我知道她的病情,她知道,若是让太医知道她的病,那么我定然会想方设法的得到消息,可是八叔…”
他不说话了,神情有着寂寥和些微的悲伤。
他现在也明白了,八叔一直没有告诉他父皇将他丢到狼牙山的真相。他是怕自己知道后,会追问母后的病情吧。要不然那一日母后也不会那么及时的出现了。
他本就懂得歧黄之术,怎会看不出母后精力衰竭?
“我只知道,母后这些年一直在吃药,或许…是在延长寿命…”
凌汐涵心中一震,延长寿命?这话他说得云淡风轻,心里也很痛吧。那毕竟是从小疼他爱他的母亲啊,他怎能不痛?
“姨母既不想你知道她的病,也是不想让你担心。”
萧霆轩笑了笑,没有说话。
凌汐涵有意岔开话题,“那天我遇到刺杀,你不是特意来救我的吧,你是去找我二姐的,对吗?”
萧霆轩一怔,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侧眸看她,见她容颜清淡,神色云淡风轻,不喜不怒。
他凤目闪动,“是。”
凌汐涵沉默一会儿,沉声道:“夺命楼的楼主是谁?”
萧霆轩看向远方,“今天在城楼上对你放冷箭的那个黑衣人。”他眼底骤然划过冷光,倾国绝世的容颜染上肃杀之气。
凌汐涵眯了眯眸子,自嘲道:“看来想我死的人不少呢。”
萧霆轩沉默了一会儿,“涵儿”
他忽而转头看她,凤目凝上一抹认真。
“小心欧阳含烟。”他眼底划过一丝暗沉。
凌汐涵一怔,很少见到他这般认真的摸样。
“欧阳含烟?”她皱眉,实在不喜欢那个做作又骄矜的女人。还有,她不是非常痴迷眼前这个祸国妖孽吗?
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一股烦躁,眉间闪过戾气。
“她之所以敌视我,还不是因为你?”一想起这个她心里就窝火,欧阳含烟喜欢萧霆轩干她什么事?非得用那种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的眼神看她么?真是无聊至极。
她没有发现,她的口气竟然含了一丝酸气。
萧霆轩眸光震开,眼底柔悦的光色流动,他心情似乎很愉悦。
“你在吃醋。”
凌汐涵眼眸微闪,而后没好气道:“吃你个大头鬼。”她不由分说,狠狠的踩了萧霆轩一脚,而后扬长离去。
留下萧霆轩站在原地,神情非常古怪。
“女人都喜欢用这种方法掩饰心虚么?”他嘀咕两声,正欲转身离去,忽然察觉到空中异样的气息,他眼眸霎时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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