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性格的不同立面,实际上都与他过去的教师身份有关,换句话说,性格纵深是影片展开人物性格的出发点。
原版《集结号》中,为什么谷子地会如此不顾一切地为战友追寻荣誉?
原因之一就在于他是一个孤儿,他以部队为家,以战友为亲人,在军旅生涯中与他们结下了生死情谊。
他不像其他战友那样有家室、有高堂、有土地、有牵挂,他孑然一身,除了连队中的手足兄弟之外便身无长物,因此失去战友便让他遭遇了生命中前所未有的沉痛和丧失,他的生命价值开始倾斜,他的为人之本开始坍塌,他的精神世界也由此变得空无一物。
只有将谷子地置于这样一种空前的生命困境当中,他的追寻与正名的动机才会表现出一种超乎常人的执拗和顽强,也才能表达出一种超乎常人的情感冲击。
可惜,编剧偏偏在有意无意中,放弃了这样一个强化性格刻画的人物背景,这不能不被看作是剧作上的一大失误。
其次,按照正常的逻辑,谷子地为战友正名源于他对战友挥之不去的负罪感和一种强烈的自我愧疚。
由于被炮火震聋了耳朵,让他听不见集结号的吹响,无法组织所属连队进行有效突围,导致属下大面积阵亡。
假如故事遵循这一设定,那么,由此产生的心理负罪感和愧疚感,便可成为谷子地潜意识中一个无法开解的心结,从而为人物形成强大的心理动机。
但是,剧情后面,团部司号员小梁子再次出场并揭示了真相,原来集结号根本就未吹响,如此一来,从客观上讲,导致战友牺牲的主要原因,就不再是谷子地的个人失误,而应归咎于战争指挥策略的失当。
自然,不论集结号是否吹响,那些牺牲的战友都应该成为烈士,但从剧作角度看,谷子地这个人物却因此而失去了合理的心理动机,其内在的性格魅力就被极大地削弱了。
退一万步说,就按照目前的剧情设计,那么在叙事技巧上至少也可以把集结号是否吹响处理成一个贯穿剧情始终的戏剧包袱,悬念。
既是包袱,就一定要在冲突张力积蓄到最为饱满的时候才能抖开,既是悬念,就一定要拖延到观众心理承受能力达到极限的时候才能化解,这是自希区柯克以来最为基本的电影叙事技巧之一。
可惜,原版《集结号》的编剧,未能遵循这个惯例,而是在剧情高潮未出现之前,提前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说得更为确切一些,小梁子这个抖开包袱的关健人物,出现在了他原本不该出现的地方,这不能不大大削弱了影片后半部的故事趣味和人物魅力。
第三,谷子地执拗的追寻,还源于现实对亡友的有意忽略或贬损,军队中的那位干事告诉谷子地什么叫作“失踪”,失踪就是有可能死去,有可能叛变,有可能当了逃兵,总之在革命阵营中,“失踪”是一个空前暧昧,并带有明显贬损意味的词眼。
老乡们告诉谷子地,烈士家属可以分得700斤粮食,失踪人员家属只能分到200斤粮食。这就是现实中的不公正待遇,而这种不公,恰又构成谷子地一生苦苦追寻的另一个重要诱因。
其实,剧作重点应该放在这种对现实不公的大密度铺排上,可惜,原版的《集结号》恰恰在这个时候选择了避重就轻,没有就这些问题进行深度开掘。
在影片后半段,谷子地的性格仍然未能得到深入开掘,换句话说,观众只看到了谷子地为战友正名的强烈愿望,却未能看到这一“动作”的具体“过程”。
观众们只是从谷子地和赵二斗的对话中,了解到他们向上级递交了查找原属部队番号的报告,又听到这份报告被压在军区无人过问的消息。
既然这样,剧情到了谷子地攀登森林瞭望哨的那一刻,怎么又突然传来了查到部队番号的消息?
这中间经历了怎样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谷子地究竟起到了什么作用?
是什么原因导致“转机”的出现?
所有这些,观众们都不得而知。
赵二斗究竟起什么作用呢?
这些都是宋铮在重新编写剧本,以及即将开始的拍摄工作当中需要去一一完善的。
宋铮现在要做的就是弥补这些遗憾,将《集结号》这部电影真正塑造成为一个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