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绿芜在很多年前曾给我写过一封信。‘贱妾绿芜,浙江乌程人氏。本系闺阁幼质,生于良家,长于淑室;每学圣贤,常伴馨香。祖上亦曾高楼连苑,金玉为堂;绿柳拂槛,红渠生池。然人生无常,命由乃衍;一朝风雨,大厦忽倾!’”十三爷对朝堂上的事情比我精通,听到此处,手中的一点火红骤然一抖,我轻吸口气,稳着声音道:“浙江乌程在圣祖康熙爷登基之初曾发生过一件举国轰动的大案,因为庄氏修订明史时沿用了明朝旧称和年号,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参加庄氏《明史辑略》整理、润色、作序的人,及其姻亲,无不被捕,每逮捕一人,全家老小男女全部锒铛入狱。与此书相关的写字、刻板、校对、印刷、装订、购书者、藏书者、甚至读过此书者,莫不株连。当时被杀的有七十二人,其中凌迟处死的十八人,充军远方的有数百人,受牵连入狱的两千多人。因此而家破人亡,骨肉飘零者不计其数。”
十三爷静默无语,黑暗中只有手中的那点火星上下簌簌颤动。
“她随你赴难,陪你共渡十年这是她对你的情,如今她只身远走,却是全她的孝。你若真待她好,就不要再逼她,让她在江南水乡间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吧!”
我烟吸尽,三瓶酒喝完,带着六分醉意半吟半唱道:“‘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胤祥,让她去吧!”
起身从怀里掏出当年绿芜给我的信,放在桌上道:“这个留给你。”说完,踉跄着出了屋子。
我问一旁的仆人:“承欢在哪里?带我去见她。”
一个五岁的小人儿缩在床角,不许任何人靠近。
我问她:“姑姑带你入宫可好?”她两只乌黑的眼睛盯着我,只是摇头。唯一一次见她,她还在襁褓中,如今已经是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十三爷的嫡福晋兆佳氏叹道:“本就刚从皇上身边接回,才刚和阿玛额娘熟悉一些,可绿芜却走了,爷又一直关在屋中喝酒,她就这样了。”
我上前笑说:“进宫可以见到弘历哥哥,还有四伯父。”
她瞪着我,小手掩着鼻子,脆声道:“你也喝酒,我讨厌你们喝酒!”
我忙退后几步,尴尬地看着承欢,她皱眉问:“何时伯父和哥哥搬到宫里住的?你莫要骗我。”
我头本就晕沉,被她搞得越发晕。这小丫头长得和绿芜是五分象,可性格实在难缠,“我骗你就是小狗。”
她皱眉又研判了我一会,从床上一蹭一蹭地下地,“我们走吧,不过如果见不到弘历哥哥,我可会让伯父打你板子的,打得你屁股开花。”
兆佳氏好笑又同情地看着我,我无奈地揉着额头。
我牵着承欢而行,兆佳氏在旁相送,我恭辞,她却执意如此,道:“这只是我的一番心意。”
我看着她心中微酸,她算是古代典型的贤妻良母了,“这些年你也吃了不少苦。”
她微微而笑道:“比起爷和绿芜,我还是养尊处优的,也就是操些心罢了。”
两人正说话,十三爷的侧福晋富察氏上前向兆佳氏请安。我一看到她,眼内冒火,牵着承欢的手猛地一紧,承欢呼呼喊痛,摔脱了我的手。
富察氏笑看着承欢问:“承欢这是去哪呀?”
我再难忍耐,笑对兆佳氏道:“奴婢有些话要单独和侧福晋说。”兆佳氏微一踌躇,挥了挥手,让相陪的人都退下,自己牵着承欢退到一边。
我对几个侍卫吩咐:“一边候着。”他们也忙退离几步。
富察氏笑问:“不知有什么话,我们要私下说?”
我问:“你究竟和绿芜说了什么?”
她脸色微变,强笑道:“我每日和她说的话可多着呢!不知你指的是哪句?”
激怒之下,酒气上头,我上前揪着她领口低声喝道:“你以后最好收敛着点,若还敢对承欢耍花招,我不会饶了你。”
兆佳氏冲上前紧紧拉住我的手道“若曦,她确有错,可此事现在不能闹大,让爷知道了可了不得,会出人命的。”
我心下一叹,放了手。我们总是顾忌来顾忌去,无论恨怨都要强忍着,再无当年一声断喝大打出手的无所顾忌,爱憎分明。
松开手,牵着承欢就走,承欢虽有些脾气,却极是聪明,看我脸色不善,立即乖乖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