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上不敢回答。
韩孺子又沉默了一会,问道:“景公见过不少宫中争斗之事吧?”
景耀迅速抬头看了皇帝一眼,知道这不是随便问问,自己更不能随便回答,想了一会,将身体稍稍抬起,好让声音更清晰一些,“宫中从无争斗。”
韩孺子眉毛一扬,“这倒稀奇了,史书对宫中之事记载不多,可也不是空白,历朝历代,包括本朝,宫中从未缺少过争斗吧?”
景耀将身体再抬升一点,“老奴的意思是,从来没有纯粹的宫中争斗。”
韩孺子隐约明白了景耀的意思,“起身说话。”
景耀谢恩,费力地站起来,知道这是一次极其难得的机会,自己若不能立刻打动皇帝,就只能困死在阴冷的小屋子里,“宫中之人所争、所仰者,皆是陛下,再无其它,可陛下所思所念者乃是天下、乃是朝廷。太监也好,嫔妃也罢,费尽心机也不过讨得陛下一时欢心,若想长久立足,非借助外力不可,老奴因此说,宫中并无争斗,一切争斗都在外面进行。”
“比如上官皇太妃与太后呢?”
宫中争斗的最惨烈一幕就发生在这对亲姐妹身上。
景耀躬身回道:“陛下细思,皇太妃生恨已久,却一直没有表露,更没有明争,直到与外臣勾结之后,才敢发难。依老奴所见所闻,宫中之事皆可照此推测,再多的矛盾、再深的仇恨,在没有外力相助之前,也只能隐忍,不能忍者必遭重罚,反之,欲争斗者,必自外面着手。”
杨奉说得没错,内事的确应该咨询景耀,这一番话将韩孺子说得恍然大悟,却称不上豁然开朗,因为他知道,自己刚回宫时的乐观大错而特错,宫中的争斗正在进行,只是没在他身边展开而已。
谁也不想让皇帝看到自己丑陋的一面。
“退下。”
皇帝的声音比较冷淡,景耀心里却更加踏实,真话总会伤到一些人,正因为如此,真话才能打动另一些人。
景耀退下不久,刘介进来,他要等皇帝的命令,好给景耀一个安排。
“哪里的活儿不重,让景耀去养老吧。”韩孺子不想立刻重用这个老滑头。
“司库监缺一位掌钥副令,景耀老成,可任此职。”
韩孺子点点头,表示同意。
刘介也退下,韩孺子独自思考,母亲与皇后确有不合,可是正如景耀所说,她们不会在宫里、在皇帝面前公开争斗,那种斗法太失颜面,也争不出真正的胜负,母亲的目标必是大将军崔宏,她以为崔家一倒,皇后也将失势。
所以皇后才会拒绝皇帝的好意,不愿再给崔家封侯,因为她明白,崔家地位越高,目标也就越大,更容易受到打击。
韩孺子轻叹一声,明白宫中争斗的套路之后,他不再急于插手解决,母亲孤身一人,没有父兄在外相助,这反而是件好事,大臣再怎么讨好王美人,毕竟隔着一层,得不到完全的信任。
讨好王美人最为露骨的河南尹韩稠已受到处罚,韩孺子相信,自己再收拾一两位类似的大臣之后,讨好未来太后的风潮将会降落。
不知为什么,在这场暗斗中,韩孺子首先防范的是母亲,对皇后,更多的是理解,而不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但是绝不能让母亲伤心,韩孺子决定明天恢复执政之后,尽快册封母亲为太后。
张有才从外面进来,说:“陛下,东西做好了,要拿进来吗?”
“嗯。”
张有才转身,很快回来,与另一名太监抬进一座半高的石制屏风,摆在墙边,书桌后面的皇帝一扭头就能看到。
石屏很普通,上面也没有风景画,只是刻着几行大字,并非名家手笔。
匈奴
云梦泽
海盗
西域
这些才是韩孺子心目中以为最需要解决的麻烦,匈奴排第一,也最难对付,几年之内无法动手,云梦泽和海盗却要尽快处置,但不能同时进行,以免又陷入混战,大楚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至于西域,韩孺子犹豫一段时间之后才决定刻上去,所谓的西方强敌听上去很虚幻,而且只来自于匈奴人一方说法。
可他能感受到大单于心中的恐惧,那种恐惧哪怕只有三分真实,也意味着西方真有一股势力正在兴起。
“就放在那里吧。”韩孺子很满意,明天才要朝见群臣,他今天就想处理几件正事,“宣召代国都尉邓粹和辟远侯张印。”
西域最遥远,目前来看问题也最简单,韩孺子决定从它开始,一想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将皇帝的权力施展到千里之外,他有一点小小的兴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