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把她接到成都,第二天带她去华西医院看病。很快就诊断出来了,阿兹海默……大夫说,情况乐观的话还有八.九年。我问他,不乐观呢?他说,不乐观的话就是近两三年的事,要随时做好准备,他还安慰我说,老人年纪大了都会生病,阿兹海默这个病,也不少见,别有太大压力。”
杨书逸用力吸两口烟,闭了闭眼,继续说:“我明白他的意思,人总有一死……但我不懂为什么婆婆会得这个病,你也知道,她是很能干的一个人。结果,突然就,她开始忘事,忘了我多大年纪,忘了我在哪上班……我让她留在成都跟我一起住,她不愿意,她说她要回永川给书逸做饭,书逸快高考了。我问她那我是谁?她就说不上来了,”说到这杨书逸的眼睛终于红了,但声音仍然很冷静,“我只好把她送回永川,跟我姨婆一起住。她有时候又很清醒,会给我打电话,问我和邹鑫处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结婚。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病?她开始一遍遍和我说,她最不放心的就是我,她怕她走了之后没人惦记我,没人照顾我,她催我赶快和邹鑫结婚。然后,5月份的时候,我发现邹鑫和张老师的事。”
绍吴用力抓住杨书逸的手,他的手很凉。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绍吴问他。
“因为在那之前我是真心想和邹鑫结婚的,”杨书逸惨笑了一下,“而且我该怎么和你说呢?因为这是婆婆最后的愿望,所以就算是做戏我也要做足了,我要让婆婆看着我和邹鑫结婚……然后呢?难道我要给你说,都是假的,都是为了婆婆所以我要和她结婚,你别怪我,绍吴你等我——难道我要给你说这些话?”
绍吴愣怔地看着他。
他想起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杨书逸酩酊大醉,目光像河水结冰一样结出一片粼粼的绝望,在他的逼问之下,杨书逸吐出一个字:“爱。”
那时,以及后来,他一直以为只有一个“爱”字属于他。
而此刻他忽然反应过来,原来在“爱”之前的绝望,也是属于他的。
杨书逸眨了眨眼,他的眼眶发红,但并没有流泪,“我不能那么无耻,所以我没有告诉你……我也不想骗婆婆,我不想说,因为她老了脑子糊涂了,所以更方便我骗她。我不想这样。”
绍吴说:“我明白。”
他明白。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比个人的痛苦和快乐更重要。杨书逸能骗婆婆吗?当然能。婆婆没有文化,没见过他们年轻人见的世面,现在又得了阿兹海默——要欺骗一个这样的老人,太容易了。绍吴随口就能帮杨书逸编出几个不结婚的理由,比如邹鑫出国留学了他要等她几年,比如单位提倡勤俭节约不许办婚礼,比如现在结婚会影响未来的职业发展……也许每一条理由,都能令婆婆信服。
但是即使她信了,她仍然挂念,仍然放不下。在她日渐模糊和衰退的记忆里,她总是记着,她的孙子孤零零的,待她走后,再也没人疼他了。
所以杨书逸怎么忍心骗她呢?也许这就是命运开的玩笑,婆婆越好骗,他越不能骗。他就是被邹鑫骂成“蚂蚁”,也要硬着头皮演那场“结婚”的戏,他必须一个人撑完整场,无路可退。
杨书逸把烟头踩灭,低声说:“我以为你永远不会来见我了。”
他垂着脑袋,皮肤晒黑了,又崴了脚,像猴群中抢不到苹果的小猴子,有点无助,有点委屈。
命运不肯抛给他一颗苹果。
但是,绍吴想,如果你需要,我当然是你的苹果。
这次轮到绍吴抬手,把他的脑袋摁在自己的肩膀上。杨书逸轻轻环着绍吴的腰,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拥抱着,车窗外河水流动的声音很轻快。
“我这不是来了吗。”绍吴说。虽然他仍不知道以后他们该怎么办。
杨书逸伏在他肩上“嗯”了一声,。